“别指着月亮,月亮会割去你的耳朵”。
儿时的每年八月十六,祖母都会这样告诫我。
而我每次都会吓得捂住耳朵,唯恐被割走。
那天,不管多忙,父亲都会从学校赶回来。
酷暑过后,凉意少许。
白天,云白的,天蓝的,没有一丝丝杂质,美得像童话。
傍晚,红彤彤的晚霞,映得村庄都像刷了红红的油漆,晕染着,喷射出,迸发无限遐想。
晚饭后,在阳台上洒点水,稍后,铺上草席,一家人促膝而坐。
记忆中,没有月饼。
八九月份,正是农忙的季节:稻子黄了,毛豆鼓鼓了,花生可上嘴了,早熟的红薯也可以尝新了……
对红薯没有好感,如果作为配角或许还能获得那么几分怜悯,可惜好长一段时间,她都以主角的身份傲视。渐渐地,她就成了我特别想蒙蔽的对象,巴不得不见,不再见。奈何我千般嫌弃,万种虐待,她依然不离不弃,三餐可见。
八月十六,祖母与母亲会大发慈悲,煮一锅的毛豆,加几碗的花生。
刚出锅的毛豆,热气腾腾,那股夹杂着天地之间淡淡的清香,总是让我虎视眈眈。
抓一把,烫得龇牙咧嘴,甩回去。用嘴呼呼烫红的手,然后小心翼翼抓起一颗,哈哈气,快速打开,滚拉出两三粒胖胖的豆子,青黄青黄的,光滑细腻,抛进嘴,狼吞虎咽,一发不可收拾。
咕噜咕噜,吭哧吭哧,吃得不亦乐乎。深怕不留神,就被哥哥姐姐抢完了。那时,比童话更美的,就是那鼓鼓的毛豆,不需要月亮,更不想听那月亮里的嫦娥。
事实,哥哥姐姐们吃得少,大多让给我吃了。我的贪婪,以及发自内心的喜爱,还是让我眼里只有毛豆。
祖母在旁边扇着扇子,咿呀咿呀,像唱着一首永不停歇的歌谣。
母亲很少跟我们坐一起,她仿佛有永远忙不完的家务活。喂猪,剁猪草,洗衣服,准备明天的干粮。等她上来凉凉,而我却早已心满意足呼呼大睡了。
父亲会给我们讲故事,会说一些历史人物传奇,以及学校的趣事。每次父亲娓娓道来,抑或是到情节曲折离奇处抑扬顿挫,我都觉得好听,很好听。
小小的阳台,有月亮,有故事,还有与哥哥们的打打闹闹,日子困苦,却过得有滋有味。
“家暖,温香如玉”,现在想来有那么点意思。
“影子,好好吃月饼,别拿手指着月亮”。
好多年后,我也成了母亲。
影子还很小的时候,吃得比较多的是那种椒盐月饼。小妞总会一层一层采着皮吃,反而里面的核心不怎么喜欢,然后的然后,衣服上,头发上,嘴上,脸上,地上到处都是那个月饼皮屑。
她倒好,乐呵着,抓着吃,捡着吃,满脸陶醉,笑得没心没肺。只剩我抓狂,风里凌乱。
稍大点,月饼种类越来越多。
广式月饼,皮薄,馅大,皮馅的油含量高,口感松软,细腻。
京式月饼,甜度皮馅比较适中,口味松脆。
苏式月饼,皮蔬松,甜度比较高,赤豆,瓜子仁做馅比较多。
影子大多时候选择的是苏式月饼,可能潜意识里还有小时候的记忆,苏式月饼皮就是一层一层的。
近几年,月饼的花样百出:冰皮月饼,瓜果月饼,海味月饼,椰奶月饼,茶叶月饼等等,数不胜数。
每到中秋,不管影子夜自修几点回来,我们都会有个吃月饼的仪式。
家,我一直觉得需要仪式感,让孩子内心住满对生活的渴望,更时刻有种小确幸的幸福。
小确幸,微小而确实的幸福。
一边端坐餐桌上吃饭,一边侧耳听着音乐;一边看着窗外的树影,一边摸着衣服的质感……所谓的小确幸,我一直理解为:很大程度就是对待生活的仪式感,认真有趣地对待生活里各种无趣的小事,体会生活本质里不易被挖掘的乐趣。
现在,影子已经长大。可生活的模式已经根深蒂固。前两天还嚷着中秋要吃月饼的,晚上我们特意出去挑了几个,依然是那种老月饼。
我喜欢她这种过日子的样子:生活不是生存,需要仪式,需要诗意。
一个人的吃饭,可以在路上咬一个饼,可以在小吃店仓促完成,也可以在家里慢慢准备,换上漂亮的盘子,做一份可口的美食,食物的搭配恰到好处。
身边的大多人,当然也包括我自己。被生活的忙碌压抑着,快乐都少,乐趣又从何谈起?
每天早晨买个包子,一袋豆浆,边吃边赶点上班。
家里杂乱无章,这个那个都堆放一起。
难得几天放假,也是蓬头垢面,足不出户。
生活好似就这样打上了忙碌,无趣的标签。
生活真的就是这样的吗?
真正的生活呈现,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心态,以及对生活的认真态度。
仪式就是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刻与其他时刻不同,让我们能更好更认真地对待生活中的每一天。
抬头,月亮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屋顶,一如既往的诗意与深情,只是屋顶下的人是否还有曾经对生活的雀跃?
月圆,家圆,最好的时节。
愿大家每个日子都团团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