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运气是任何人都羡慕不来的。我的族宫华丽巍峨,直插云霄。我拥有世界上最大的游泳池,科技含量最高的起居室,还有最有智慧知识最渊博的动作指导老师。
这些都是由我特殊的身份带来的。我是一个白天生活在聚光灯下夜里生活在水里的演员。取悦我的观众是我的工作。在表演之前,和我待得最久的就是我的老师,白。他不仅是我的表演向导,还是我的生活伴侣。因此,我对他产生了有别于他人的特殊感情。
当然,演员一生所遭遇的老师数不胜数。但是称得上老师的,对于我来说,只有他而已。
犹记得出道之前的一天早晨,我同我的同伴漫无目的地在浅水区嬉戏,阳光不多不少地投在我身上。然后有一双手伸过来,把我拉上了演员的道路。一切美得像戏剧,回想起来像梦。作为演员,我的一生是喜剧。如果只算白天的话。
白天是光明的所在。不仅有日光,灯光,还有目光。当这些光毫不吝啬地投到你身上,你会感到自己站在宇宙的中心。你的一举一动投在舞台上的影子,和你坐着交互运动,像两个正在舞蹈的人,永不分离。
夜就像是专为白昼准备的。所有的彩排与演员的甄选都在夜里进行。对于我来说,夜还是自由的代名词。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卸下昼的伪装,专做我自己。
一天夜里,我舍弃好睡眠,撑着眼皮装清醒。一个巨大的声响引起了我是注意。近瞧,才知道我又添了新新同伴,另一个,演员。不,准确的说,是准演员。他有一个很拉风的名字,黑寡妇。我的老师白告诉我,接下来他要集中精力训练黑寡妇。
我向来善解人意,告诉他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学会了取悦我的观众的所有技巧,免除了他的后顾之忧。
黑寡妇看起来没有预想中那么好管教。动作桀骜难驯,表演更是滑稽笨拙,毫无美感,观众很是不满。按理说,我在受教养之前,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比起黑寡妇,是有过之无不及。况且我的老师资历深厚,黑寡妇不说服服帖帖,也该收心了。
为了回报老师的教养之恩,我决定协助他调教黑寡妇。我将未来的美好图景描述给黑寡妇听,告诉他表演是神圣的职业,并且乐趣多多。将卓别林、憨豆先生等行业精英的故事讲给他听。还让他知道表演的历史渊源。
不知道是我的话足够动听,还是他对表演的过去、现在与未来起了兴致,总而言之,他似是放下成见,一本正经学起了表演。而且进步神速。短短数月,他不仅工于巧技,而且深谙观众心理,可以迎合各种不同种族、不同国别、不同宗教人群的喜好。悲剧与喜剧的表情变换合情合理,尺寸拿捏得当。一句话,他成了观众的新宠。
然而就在我为他鼓掌庆贺时,他失踪了。
对于这个新伙伴,我打心眼里喜欢。好像我认定我们应该一直在一起一样。我于是发疯似地到处找他。
然而踏破铁鞋,我都没有找到他。我灰心丧气地倒在黑夜里,脑中显现地是我们曾经一起在黑夜中潜水的情景。突然,一个熟悉的声响传到我耳朵里。我循声探去,瞅到一个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手拿注射器。他身后是一个巨大的冷冻器皿,里面只有一个紧闭双眼的形体。
由于我天生对人怀有好感,对那器皿里的物种并不感兴趣。只是颇有兴致地观察那白大褂的一举一动。看他娴熟使用注射器、刀片还有放大镜,活像一个演员,讲他的毕生技艺在我眼前展露无遗。
时间仿佛凝滞,直到我觉察到自己的脚后跟被一片冰凉紧握。
却看到黑寡妇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汩汩流出血泊,在地上冻僵。我的脑袋瞬间空白。灵魂被劈成两片。一片在欢呼,一片在颤抖。
无数的海族同胞被分成三拨,有的被海选送到水族馆,有的被挑选送到实验室,剩下的被屠杀,肢解成块送到菜市场。我就是那个好运气的被送进水族馆的甘于囚禁的罪恶灵魂。
窗户里传来的惨叫是熟悉的,尽管我装作没听见。我一向善于粉饰太平。我只是安于现状的演员,深信喜剧与悲剧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在生命的长河里,有悲剧,有喜剧,还有悲喜交加。无论是先悲后喜,还是先喜后悲,都是命运的安排。至于怎样安排,不是我关注的。渺小的我,对于这些安排,只能默然接受。
我不动声色地收拾起沉重的悲痛,亲手埋葬了黑寡妇。重新回到表演的舞台,当作一切都是演戏。坚信,表演是我存在的意义,哪怕我取悦的是异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