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总觉得自然是通晓人情的,我开心的时候太阳暖洋洋的,我难过的时候雨冰凉凉的,我甚至不止一次在老师布置的作文里描写这样的环境,堂而皇之地“烘托情感”。
后来我懂了,这个世界看不见你的内在,它根本不会关心人的悲欢离合或爱恨情仇,它看不透人皮囊下隐藏着的一切,我们认为的感同身受实际上是自己的妄想罢了,事实就是这样,如此荒谬和残忍,人如果想靠环境来寄托什么,实在是耗费精力却不讨好,人如果想靠他人来排忧解难,通常也事倍功半,回归自我的空寂,往往悲伤来的更猛。
我们在经历了一场又一场人情冷暖后,才回味到:认真生活,方能自解自忧。
安宁是我高中好友,我来北京读研的第一天她提着一大包生活用品来传媒大学找我,那时候她来北京也不久,那天傍晚的时候天下着雨,她穿着高跟儿鞋,下班后赶着晚高峰挤了两个小时的地铁,鞋子磨破了她的脚,在人群中她一瘸一拐地向我走来,她还是那么娇小,在细雨中冻得瑟瑟,让人看了心疼。
在咖啡厅里喝了姜糖水以后,她冻得发白的脸上才有了些光彩,我连连道谢加道歉,觉得因为我才让她受累,她特豪放地甩了甩手说这不算什么,比起那段“光辉岁月”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安宁来北京前在老家的县城已经找到了一份银行跑信贷,虽工资不算太多,但在不出线的县城已经算得上不错的收入,加上刚入职,以后发展肯定不错,朝九晚五的时间安排,可以说是很多人艳羡的一份工作。
安宁的名字实在是个烟雾弹,她骨子里一点都不安宁,她讨厌朝九晚五,讨厌行动不便的工装,讨厌虚伪的上下级关系,讨厌逢场作戏的酒场政治,于是在工作半年后,没和任何人商量便毅然辞职。
一场来自家人的讨伐是不可避免的,在一阵争吵中,安宁的爸爸狠狠打在她的脸上,安宁本来也气势汹汹,一巴掌下来,她再没说一句话,也没流眼泪,第二天便逃到了北京,其实她不是没有打算,她喜欢文字,就想在出版社当一个编辑,但小县城没有这样的机会,她向朋友打听了好多,才决然离家,临走的时候头也不回,大有一种等我衣锦还乡的意味。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很干瘪,她在朋友帮忙找到的出租屋里疯狂地投着简历,不停地去面试然后“等通知”,她的心一节一节地凉下去,开始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她想,原来热情不能当饭吃,出租屋在阴面,是那种租来的床位,一个不到十二平米的房子里,住着四个来自不同地方的女孩。
安宁从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她以前的一切都很顺利,初高中到大学再到银行的工作,一切都顺风顺水,但就在这人来人往,繁华喧闹的首都,她突然变得一文不值,当面试官看着她的简历说道“非985和211”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求职的不利,加上心理的煎熬,安宁的身体有些撑不住了,父母从没问过工作的情况,她只是象征性地每隔几天会给家里报个平安,在这种恍惚中她病倒了。
安宁捂着被子,大把的特效药往嘴里塞,但就是不见好转,虽同住一室,但彼此间的交情也不深,安宁那一刻孤独加失落,挫败感和病痛深深折磨着她,整夜的失眠,她开始有些抑郁。
失眠的夜里她对外界的一切都很敏感,斜对面的女孩因为工作的压力常常躲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有几次安宁想要上前安慰,但在这深夜里却也不合时宜,想想也就作罢了,雪上加霜的是,安宁的智齿偏偏在这个时候叫嚣。
第二天清早四点半,安宁爬起来,拖着沉重的身子,独自一人来到医院挂号,人家说孤独分十个等级,那种一个人学习吃饭现在在安宁的眼里真的都变成了小儿科,偌大的走廊里,在清晨显得空旷而孤寂,就像安宁一样,在那些不眠的夜和失落的时候,她后悔自责,常常矛盾而不能自已,在这种极度的挣扎中,她想过给家人来一通电话,但她害怕被嘲笑,害怕被看扁,于是在这种自我的摧残中,安宁迅速消瘦,切情绪波动很大,也有过自杀的念头。
安宁在这种煎熬中不断给自己安慰,他也不想去在麻烦谁,所有自己造的孽都应该自己来收拾,终于在沉沦中她选择了坚强,在这黑暗的岁月里,她用那份“死马当活马医”的坚持给自己照了一道光。
安宁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从选择来医院,就意味着她选择战斗,同那个被现实折磨的懦弱的自己战斗,她不知道能不能赢,但终归是要趟出一条血路。
在积极接受治疗后,安宁的身体恢复到了从前,她开始积极找工作,终于走出了那段黑暗的岁月,也找到了现在这份编辑的工作,喜欢和工作结合在一起,她很高兴。
我问她为什么早些告诉我,我可以分担一些,她这样告诉我:
我想过找朋友倾诉,但当我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的时候,已经到了不想和任何人有沟通的地步了,那段时间我活得很艰难,一要承受种种外部的压力,更要面对自己内心的困惑。而这种压力和困惑是我自己都无法弄明白和排解掉的,所以我根本表达不清楚,我只知道自怨自艾,陷入悔恨和自责,后悔当初的任性和固执,在苦苦挣扎中,我开始把所有出口封死,每天躺在出租屋里冥想。但后来我想通了我需要自救,而人一旦相同这点后就会感到一种生命的暖意,或许仅有短暂的一瞬间,就足以使人感到振奋。
我也明白了,类似于在雨天赶两个小时的路、脚被磨得出血、提着可能比她都要重的物品来看我这样的“苦难”对她来说真的是小菜一碟了,因为她曾拼了命熬过一段黑色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