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股莫名的愁绪,在不寐的夜晚,悄然袭上心头。幻想海水湛蓝的今夜,你我为奔赴一场千年之约,把苍穹比作大海,把云霞化为扁舟,一摇一摇,便摇碎了一梦天堂。
很早就想去看海,只是没有机缘,各种琐碎一再延迟了行程,这次是毅然决然地抛开一切出发了。陌生的同伴,陌生的道路,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空气,连阳光都是陌生的。一切新鲜又新奇。同伴建议去大洋港,大洋港就大洋港罢!反正都是陌生,我只为去看海。400里路途,我们骑车,用时2日,一路的辛苦劳累自不必说。每当我要求停下休息或建议多休息片刻,“我们慢慢骑去,一路上欣赏风景也不错”的时候,同伴就会很不屑地说:“我们是有目的地的啊~这样慢就只能露宿街头啦”是啊是啊!我们为省时省力,选择了最短路线,基本沿国道省道走,从而避开市中心繁华地带,一路人烟稀少,要住宿的确难。于是不再抗辩。
目的地在那儿,它就永远在那儿。赶路的是我们,我们可以选择快速到达,只为赶路而赶路;也可以沿路欣赏风景,感受自然扑面而来的清新,一切都由我们自己做主,由我们的心做主。秋高气爽,凉风微拂,绿笼四野,空气温凉而柔和,时而小鸟啁啾,扑啦啦飞过公路,掠到田野那边去了。而我们,只在赶路,仿佛有什么在追着撵着,一旦慢下来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似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为了到达目的地而一刻不停地向前赶,即使劳累也不曾回头看一眼走过的路,错过了美丽的花期,错过了悦耳的鸟鸣,错过了倾听大自然的契机,错过了的,也许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车子轧过柏油马路,未留下一丝痕迹。干燥的天,干燥的空气,干燥的心情,雁过不留痕。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觉间已是华灯初上,没有霓虹闪烁,没有灯红酒绿,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世俗的羁绊,我们走在自己的路上,后脚刚踏出光亮,前脚就踩进了昏暗,时而感受明快,时而触摸细腻,心情在明明灭灭中感受别样风景。灯光也是风景,当它不再是城市繁华的象征!三人,三影,三车,行走在路上。
夜已深。偶尔的几辆车,将路面照的亮如白昼,带来城市的喧闹,将我们的影子飞快地从前面甩到后面,一溜烟消失在黑暗中。行进了十来个小时的我,已处于无意识状态,整个人就像个被掏空了的布口袋,软软的没有一丝气力。能够支撑我走下去的是师者于丹亲历的一个故事,她义无反顾地只身一人走进沙漠,在不知有多少危险的情况下,经历了几乎是生与死的考验,比起她的经历,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夜晚,只能看见灯光的夜晚,我想不起来任何人任何事。灯的尽头还是灯,路的尽头还是路,绝望的潮水一波一波袭来,逐渐淹没了理智。看不到目的地,也没有人告诉我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同伴走到前面去了,距离越来越远。身体的疲劳也许算不得什么,心的劳累才让人难以忍受!时刻担心着、焦灼着,惦记着回去了还要走这么一程路,不由得内心害怕,腿肚子开始打颤,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让自己停下一秒,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同伴也一样劳累,也想早点休息,我只能拼尽全力,早点到达休息地点。
第一次登上汽轮,不顾滚滚浓烟随江风钻进鼻孔,抬眼看江水翻滚,“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浩大恢弘、豪迈壮阔一下子扑进眼底,想躲都躲不开。此刻,心突然变得平静,往事一股脑涌上来,一幕幕如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又有一幕幕如滔滔江水般在脑海翻滚。船客大多要么在拍照,要么三两个在聊天,唯独我,站在离喧嚣和现代较远的地方,看着风景。一座座汽轮冒着的滚滚黑烟,与滚滚浑黄的江水,组成了现代的一幅水墨画——黑,是烟滚滚的黑;黄,是浑浊浊的黄;灰,是昏沉沉的灰;所有的人都变得模糊,看不真切。
快要下雨了。果不其然,我们很幸运地赶上了通州百年一遇的特大暴雨,只几分钟光景,地上的积水就没过了脚踝。人们把自己放进轿车里,裹进雨衣里,摇上窗,拉上扣,像一座座小小城堡,他们在里面,我在外面。在天桥下寻了个位置,等待同伴。我本在高处,水却不断向我靠近,刚打个马虎眼,水就到了脚边,于是再往中间走一点。路上再看不到行人,只有黑的、白的、灰的车,从雨幕里冲出来,激起一片水花,又冲进雨幕,眨眼不见了。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转个眼就一滴都没了。要不是满地积水作证,只怕我自己都难以置信刚下过一场暴雨。
同伴和我都不熟悉路,以至于我们到达的目的地不是旅馆而是海边港口。突如其来的惊喜混杂着长途旅行的疲惫,让我不知所措。茫茫然看着大海,我们去时正在涨潮,浑黄的几乎和江水同色的海水,向岸边靠过来,没有沙滩,没有礁石,只有一条破船停在离岸不远处,被海水包围着,显得孤零零。我不甘心,这就是我一脚一脚踩出来的企盼和梦想?我在寻找真正大海的模样。放眼望去,一辆辆四轮车将游客送进浅海深处,我却知道,无论深浅,海都是这个样子。下了堤岸,我试图寻找属于大海的生命。我找到了,是一群可爱的正在变成青蛙的小蝌蚪,用两条细细的后腿来回蹦跳着,避开人类的伤害。还有贝壳(同伴说不是贝壳,是海蚌),小小的壳,没有生命的迹象,是的,我用海水冲掉泥沙,里面什么也没有,只剩一副空壳。这样的海水里,已经养不起生命了。同伴呼唤我时,已是退潮时分,那条破船周围的海水很快退走,可以随意登上,我们拍了几张照片。退潮后留下的黄沙也可以站人,本来担心有可能会陷下去,同伴站着没事,我看着那湿漉漉的泥沙,放弃了尝试。
海风带来咸咸的、微湿的气息,坐在一块嵌满海贝壳的石头上,看着发浑的海水,没有波澜壮阔、惊涛拍岸,听不到松针低吟,林涛浅唱,我摇一摇头,将失落赶出去。可一抬眼,它又回来了。你越用力摇,它回来得就越快,你被弄得晕头转向,精疲力竭,只好作罢!我只是不知,原本大海就是如此模样,还是人为的结果?第一次义无反顾地奔赴大海,就像是去赴一个千年之约般神圣而庄重,一路的艰辛都可忽略,大海,就像天地间亘古存在的神灵,活在心中,无论如何也要看它一眼才安心。见到了,终于见到了,天神的雕像在心中轰然倒塌,碎裂成一片片。
还强求什么呢?万千人看到的海也不过如此,不远万里,来看的也是这个模样,也许它原本就是这个模样,只是人们将它美化了而已,这样想着,心里倒舒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