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30日是郝明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今天上午女儿的学校举办元旦活动，女儿通过竞选当上了主持人，他答应女儿今年一定去参加活动给孩子加油。孩子幼儿园三年他一次学校的活动都没有参加过，每次都和孩子说对不起。

当然这个承诺也是对妻子的。“别人家都是父母两个人一起参加，只有你从来没有去过学校，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是单亲家庭呢？”妻子每次抱怨，郝明都会说，“今年实在太忙了，明年一定，明年一定。”然后匆匆忙忙出门。

对于郝明来说，这个城市似乎不是属于他的。他来到这个城市打拼已经八年了，用妻子的话说“抗战都结束了”，可是他还是混不出个名堂来。八年时间他都没有攒够买房的首付，他们一家依然租住在城南的那个破旧回迁小区，一室一厅，可是房租却从每月2000元涨到了每月5000元。

郝明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看自己支付里还有多少余额可以支配，因为一家全部的开销都要从里面来支出。生活对他来说每天就是各种钱，买菜钱，买水果钱，手机费，交通费。特别是今天，除了是元旦放假前最后一天，也还是下个学期学费缴费的日子。

因为没有这个城市的户口，郝明只能让孩子就读私立小学。学费一年5万，是郝明能找到的最便宜的私立小学了。一次性交2.5万，原本郝明是有这笔存款的，可是最近发生的很多事却让他囊空如洗，学费已经拖了一周了，不知道该如何跟学校的老师解释。

学校的活动9:30钟开始，现在是7:00。郝明刚刚做完早饭，他把跟女儿诺诺叫醒，跟她说，“爸爸先给妈妈去医院送早饭，你自己起床，我八点半回来接你。”然后骑上电动车，拿上保温饭盒去给妻子送饭。

他们原本是准备要二胎的，但是不巧，产检的时候发现妻子有子宫肌瘤。医生建议生完孩子再做处理，可是孩子并没有保住，四个月的时候孩子流产了。妻子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根据医生建议去医院做子宫肌瘤的手术。

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刚刚查完床。主治医生见到郝明来了，让他去一趟。他把早餐给妻子摆好，然后去找王医生。

王医生见到郝明来了，把他妻子赵梅的病理推给了他。“你媳妇的情况很特殊，之前B超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一个肌瘤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手术的时候发现是两个肿瘤，我们都做了相应的清除。但是目前从病理上看，情况很不好，可以确诊是癌症。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后学根据情况可能需要放化疗的进一步治疗……”

医生话还没有说完，郝明就傻那儿了。“癌症？”在这个节骨眼上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三年前郝明的母亲就是癌症走的。也是那一次郝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给母亲治病，要不然那个时候他就攒够买房的首付了。

医生看郝明一直没有说话，跟他说：”这个你也不用太担心，现在得这种病的人很多，好在发现的早，她这种情况放化疗之后五年生存率还是很高的”。

郝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医生说，“您——确定么？”

医生点了点头。

郝明无力的问，“您估计还需要多少钱的治疗费用？”

医生想了想说，“差不多二十万吧。不过社保应该能报·销一半左右。”

郝明什么话也没有说，拿起病理报告就扭头走了。他跑到洗手间，用冷水把自己的脸洗得很湿很湿，这样也许就不会被妻子发现了吧。

当他走进病房的时候，妻子心情很不错。“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我想诺诺了，这一周没在家都不知道孩子怎么样了。”

“医生说得元旦之后才能出院。咱孩子都挺好，你放心吧。9:30学校活动开始，我得赶紧回去送孩子了。另一个保温杯里是午饭，我下午接了孩子再来。”郝明不敢看妻子的脸，扭过身头也不回就走了。不告诉妻子她目前的病情，是郝明深思熟虑的结果，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保持心情，没有压力。

但是眼前的问题是看病的钱从哪来？郝明突然想起在保险公司工作的刘波来。他赶忙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一通，郝明立马说，“刘子，你嫂子是不是在你那儿买保险了？”

“哥，嫂子去年是想买来着，但是不是你拦着不让买吗？最后嫂子决定听你的就没上呀。”电话里刘波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

郝明听罢，突然想起来了，那时候自己正准备给诺诺交上学的学费呢，妻子怀孕之后从单位辞职，社保不交了，就想买商业保险。保险一年要花不少钱，自己就没有同意。

“那现在还能买吗？”郝明问。

“买是随时能买呀。但是所有的重疾都有90天等待期，过了90天后发病才能理赔。哥，你那儿啥情况，怎么现在开始关心起这事来了。”电话那头的刘波问。

郝明默默的把电话挂掉了。出了医院，骑上电动车往回走。脑子里各种画面各种信息一股脑涌到他的眼前，他发现自己好像把什么都搞砸了。

当年妻子让他早点买房子，他说经济学家说了租房比买房合适。结果房价疯涨，越来越买不起了。

后来妻子一再要求，他终于同意买房了，花了五年攒了几十万，可是房子看了正准备交首付，母亲生病把钱都花完了。

妻子说在大城市没户口，不好上学。他说国家肯定会教育改革的，怎么能让孩子上不了学。结果去年折腾了好几个月办借读手续，公立学校愣是没有学位。他只能花高价让孩子到私立学校读书。

妻子怀孕觉得挤地铁风险太高了，有时候累了想请假企业不给休假。他说，”没事，不给休假咱就辞职。生完了换工作！“结果妻子听他的，职辞了，社保也断了，现在看病连报销都没有……

郝明越想越憋闷，心说，怎么生活总是和自己过不去呢？自己很努力，很拼搏，怎么日子越过越难呢。

就在这时，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郝明的电动车横着向左飞了出去。

这是家门口的最后一个红灯口 ，郝明的车在变灯的时候抢过了路口，但是有一辆疾驰的小车从右侧驶来，直直地撞到了电动车上。

就在那一刻，时间仿佛禁止了，郝明看到司机下车向他的方向跑过来，似乎嘴里喊着什么但他什么也听不到。他的腿被压在电动车下面，不能动了，他感觉耳朵和鼻子里似乎都有咸咸的液体流出来。

过了一会儿郝明终于坐了起来，他似乎起了什么，拿起手机给自己的女儿的电话手表发了一个信息，“诺诺对不起，爸爸又失约了，你一会儿自己去做校车，爸爸相信你是最棒的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