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吕是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黑黝黝的脸颊一看就是经常下地。

小吕经常走村串户，也经常到村里给村民讲解种植技术，经验丰富，技术也好，他知道如何调动起群众的兴趣。

一开始，小吕就操着一口有很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说了几句农村人经常见面插科打诨逗笑的话把大家惹笑了。

小吕从苹果品种的选择、苹果树四季修剪技术、水肥的管理、病虫害防治等方面为大家进行了系统的讲解。

他把教课书上的理论全部用方言和俗话翻译成了老百姓能听懂的话，让大家一听就懂。

很多人原本是来听热闹的，没想到小吕一开讲就把大家吸引住了，不像以前一开会上面讲话下面大家三五成群坐一堆拉闲话。

由于村里果树还没发展起来，没法深入到果园为大家手把手传授果树剪枝、压枝等技术，小吕让人找来一块门板，在上面用粉笔画了棵果树的图形，边讲边画图，让大家一目了然，和现场效果一样。

小吕还为大家算了一笔种麦子和种植苹果的细账，让大家好好琢磨琢磨种什么才划算。

一切正进行的顺利，突然，会场里有人喊道：“技术员，你这讲的好听，可苹果树长起来起码得四、五年时间，我们就这几亩薄地，怕以后吃饭都成问题了。”

这话一说，会场上又不安静了，大家七嘴八舌又说起话来。有几个二流子嚷道：“都种了苹果，上哪量麦子，那不得饿死啊”。

小吕显然已经见惯了这种场合，他笑了笑，示意让他们先坐下，说道：“首先给大家再讲讲种了果树吃什么的问题。咱们果树刚栽上，地里不能种植高杆、直根作物，比如玉米、高粱这些，它们会与果树争光争养，造成果园通风不良引起病虫害。等果树长上一两年，就像小孩子一样有抵抗力了，我们就可以种植黄豆等豆类、绿叶菜等矮棵作物，这些经济作物也可以卖钱，而且价格也不比麦子低多少。”

见大家不说话了，小吕又说道：“咱们再来说说种了果树没粮食吃的问题，咱们这地方土地贫瘠，山地一亩也就打个三、四百斤粮食，而且十年九旱，常常入不敷出；我们国家有辽宁、河北、山东、河南等十几个粮食主产区，粮食产量占全国总产量的四分之三左右，国家倡导我们调整产业结构，就是为了让大家解放思想，多种植经济作物，多赚钱。”

大家一听，觉得小吕讲的有道理。

几个二流子当然说不过小吕这个大学生，自讨没趣，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时候，一直坐在一边没有说话的富贵站起来，说道：“我知道，大家对种果树这个事都有自己的想法，毕竟咱们农民就靠土地种粮食养家糊口，突然一下子让大家都接受肯定也不现实，咱们国家改革开放不也是先行先试吗，我看在咱们村种果树也可以先行先试。”

一听富春这么说，大家又开始议论，马万钧挥了挥手，让大家安静，对富春说道：“富春啊，你说怎么个先行先试。”

大家纷纷问道：“是啊，怎么个搞法？”富春接着说：“有些人可能会说，你让我们种，那你家种不种。我家当然要种，而且还要带头种好，帮着大家种好。我在县上工作，每天和果树打交道，知道种果树是个来钱的好产业，可是我们家的地也没有全部种了果树，我们家准备承包些地搞，大家愿意的可以拿出家里一部分地跟着干，这样粮食也有保障，弄得好了果树也能赚钱花，双管齐下。”

富春的话说的实际，大家都爱听，也觉得这真是个办法好。

小吕见开会达到了预期效果，朝富春点点头，走过来说道：“苹果种植在东部一些地区都发展得很好，咱们县上南面的一些乡镇也在搞，有些都发了财了，大家都知道，国家帮咱们搞这个东西，是为了帮助咱们尽快脱贫致富，大家想想，党和国家啥时候糊弄过咱们老百姓？哪一条政策不是想着咱老百姓？大家只要一心一意按照国家的政策走，保证都能够过上好日子。”

动员会在小吕富有煽动性的演讲中圆满结束。一散场，大家呼啦啦往回走，一部分群众涌到赵有财家门口，争着抢着要领树苗。赵有财见今天开会的目的达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安排张树前帮忙登记，很快树苗就领完了。

一些没领上的，树前也记下了数量，答应下次再补。看着大家扛着树苗回家了，赵有财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了。

他高兴地叫来马万钧、张树前，让贵春杀了两只鸡，拿出两瓶好酒，好好招待了技术员小吕。

大家边吃饭边喝酒边聊着。

树前端起一杯酒，站起来说道：“有财叔，咱们村子我就佩服你和富春哥，富春哥脑子多好使啊，今天他说你们要承包地搞种植，我第一个支持！”

“啥？承包地搞种植？我咋不知道！”赵有财听到这话有些惊讶，眼睛直勾勾看着富春。

富春解释道：“爹，真要把这件事搞成，必须要有人站出来带着大家干，就是要有领头羊，发挥示范引领作用。那您肯定得带头，咱们家肯定得带头，村里的党员也应该带头响应县委的号召。”

富春一番话说得赵有财无话可说。

作为支书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但是先行先试让自己家里带头行带头试他总觉得儿子还是欠考虑。

天渐渐黑了，大家都散了。打发走了小吕，赵有财提着喝剩的半瓶酒，让马彩凤装了点吃的，一个人出了门，来到了放羊老汉马子义的羊圈里。

虽然已经阳春三月，但一进到崖下的羊圈就有股寒气。

赵有财推开羊圈的门，刚准备进去，忽然从院子里窜出一只哈巴狗，汪汪地叫着，不敢往前扑。

听声音就知道是一只小狗崽子，赵有财走上前去，从包里掐了一点馍扔给它，念叨道：“这老家伙啥时候收养了个狗娃子啊。”

自己转身进了屋。子义老汉不在屋里，赵有财把东西放在炕角，自己翻身上了炕，扯过炕上的羊皮袄子，借着晕乎乎的酒劲儿睡了过去。

赵有财一觉醒来，屋里已经有了亮光。

马子义坐在炕头上抽着旱烟，见他醒了，说道：“醒了？看你睡得真踏实，让人背起来扔了都不知道呢。”

赵有财伸了个懒腰，靠在墙上坐起来，说道：“你这炕烧的羊粪蛋子吧？睡着舒坦得很。”

马子义“嗯”了声，把哈巴狗抱在怀里，一只大手轻轻地抚摸着，一边说道：“这狗娃是前几天在崖边上拾的，可灵醒了”，说着，递给赵有财一锅烟。

“你这下放心了吧，看下午富春把这事办的多敞亮。”

赵有财接过烟锅，美美地吸了一口，说道：“是啊，两个孩子都大了，都懂事了，脑子比咱们活泛啊。”

马子义笑道：“那富春自然不用说。你不是一直不放心贵春吗？我早说过，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白操心着呢。”

“话是这么说。等贵春也懂事了，这娃把婚一结我就放心了。”

“小月人家娃娃好着呢，你咋还看不上。”马子义问道。

说起这茬，赵有财心里就不痛快，他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马子义也不管他爱不爱听，说道：“那刘喜泰也是咱们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只不过他家是外来户，村里人一直看不起，其实刘喜泰那人没啥毛病，就是老婆走得早，不爱和人交流。”

赵有财听马子义这么说刘喜泰，嘟了嘟嘴，转过身子说：“小月那娃儿确实不错，我就怕贵春当了上门女婿。”

马子义一听赵有财的话又笑了：“亏你还是支书，现在提倡生育一个娃娃，那老人就得双方养老，我也是上门女婿呢。”

赵有财听了这话自知说失口了，再不言语了。

他回头看看炕角，想提醒马子义吃饭，听见小狗在地上咔咔咔咬的骨头响。

赵有财骂道：“子义，你这老家伙吃起来倒挺快，怪不得嘴上这么有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