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1日07:05AM

老公说他在07:10AM左右听到广播：栗子的家属请速到NICU门口，你的孩子需要办理住院手续。老公和我妈的脸色瞬间吓得惨白，没有给他们多余的思考时间，我也没有。从那时起，我们全家人开始按照医生的指令度日。老公在赶去NICU的路上给婆婆打了电话，此时的婆婆正赶去超市买奶粉，在进超市前被喊了回来。

我依旧躺在冰冷的产床上，医生耐心地给我缝合着伤口，我除了能感觉到针线穿过皮肉，并没什么别的印象。隔壁产房新进来一个高龄二胎产妇，她正在歇斯底里地嚎叫着。她一边哭喊着一边说：“我以后再也不生了，TM的，太痛了。”话音刚落，接着又是一阵嚎叫。也许我这边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身边的医生、护士也渐渐变少了。没过几分钟，我听见楼道里有人喊我的名字，仔细辨认，原来是主任。她走过来擦了擦我额头的汗，小声说：“你很棒！我还以为你得早上才能生，等我赶来时才听说你已经生完了。”她一边说一边向我身后负责记录的护士要产程记录，看完后，她低头跟我说：“你真的很棒！孩子没事儿昂，别担心，我这就去儿科看看。”说完，她快步走出产房。我僵直地躺在床上，浑身冰冷。隔壁的二胎妈妈又开始尖叫了，接着她被扣上了氧气面罩，见习医生们笑着回应二胎妈妈说的再也不生了的那句话。伴随着尖叫声我还清楚地听到了水龙头里的水滴在金属洗手池里的声音，护士麻利地撕开注射器塑料包装袋的声音，还有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产房里都是消毒水、酒精、药水和鲜血的味道，手术刀、钳子、剪子之类的金属碰撞声比较少，也许是因为这里不是手术室的缘故。推我进产房的男医生走来打破了我的沉思，他说：“该推你出去了，你先在楼道里观察两小时。另一个孕妇要生了，我得推她进来。”说完，他往我身上盖上了一床厚厚的却冰冷至极的棉被，然后我被推至两个产房的中间停了下来。就这样，我在产房楼道里足足吹了两个小时冷风。但也正因为这个机会，我看到了那个二胎妈妈，也看到了刚被推进产房的这个妈妈，还有独自一人在黑乎乎的待产室嚎叫的待产孕妇。这个二胎妈妈因为高龄，还有妊娠高血压和糖尿病，所以有两个团队那么多的产科医生来围观她的生产。这个妈妈估计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吧，那么多人看着，但只能靠她自己生。我还以为我静静地躺在旁边吃瓜就行了，给我接生的那个医生笑眯眯地走到我身边，说：“你怎么样？”我说：“太冷了，这里风太大。”她毫不犹豫用力朝我的肚子按了几下，我“啊”的一声喊了出来，我滴个老天爷了。她说：“没事，过会儿我还来按。”什么愁，什么怨，你就这么轻描淡写，按完就走了。但是，这个医生为什么听不见我说我很冷？这个被子只盖到了小腿的位置，我又没有力气托起被子再重新盖好。我的半个脑袋闷在被子里，脚露在外面，风嗖嗖地吹着，我的上牙磕着下牙，有节奏地抖动着。后来，女医生又过来给我按了一次肚子，随后我被推回病房。再次见到妈妈时，我已成为了一名妈妈。

护士长过来跟妈妈说：“你给她喝点红糖水，她一点体力都没有了，别一会儿低血糖晕过去了。多喝红糖水，吃流食，这些药按时吃了。”我妈仔细听着护士长的吩咐，接着她对我说：“你的孩子不在这里，但你也别忘了早开奶，用吸奶器就行。”我扫视了一下病房，除了我之外其余五个妈妈的床边都躺着小宝宝。我妈马上对我说：“孩子马上就好了，你别担心，没事的。”我妈打了盆热水，准备给我擦擦脸。当热毛巾贴在我脸上时，啊……真的是太暖和了。我妈一边给我擦脸一边说：“肯定很疼吧？你肯定疼死了吧……”我说：“嗯，我生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我妈说：“肯定疼啊，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里走一遭，不生了，以后再也不生了。”她一边给我擦脸一边心疼地说。“哪儿能不疼，你看你的嘴巴都是血……”说完，我妈又换来了一盆干净的水继续给我擦。我确实没注意原来我咬破了嘴，也没有注意在生的时候我的左手用力抓着床沿，却忘记自己还绑着血压计，她给我擦手臂时我才知道左手肘都是淤血。不一会儿，护士过来给我清洗伤口说：“四小时之内必须排尿，超过四小时未排就给你插尿管。”我害怕地点点头。原本我并不清楚插尿管是怎么回事，但是病房里的五个妈妈都是剖腹产，她们全都插着尿管，所以看着她们我能感觉得到这很疼。接下来的四个小时，我和我妈的主要任务就是排尿。生完孩子以后，腹内脏器会一下子没有挤压，需要一段时间复位。膀胱有可能暂时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状况，膀胱有可能在想：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在它彷徨的这段时间内，我必须督促它尽快排尿，要不然它被尿涨得大大的，却迟迟不干正事儿容易让我出事儿。在我经历了躺着尿不出，站着尿不出，无法走去厕所尿等一系列困难后，我和我妈说用小时候教我尿尿的方法：嘘嘘嘘促排尿法。对床的月嫂听见我妈发出嘘嘘的声音，笑眯眯地走过来围观。我的内心真的是骏马奔腾，你能不能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这有什么可看的。她一围观我就会紧张，一紧张就拉不出来，可是我的膀胱已经快憋炸了，可就是尿不出来。我决定不跟看热闹的她一般见识，静下心来继续催促自己尿，结果只尿了一点点。我妈焦急地举着尿盆就往护士站跑，说：“这样行不行？”护士笑眯眯地说：“不行，必须得尿一大盆才行。”我妈垂头丧气地回来，跟我说：“别着急，放轻松，过会儿再试试。”一个小时过后，我跟我妈说：“我要再试一次，因为我真的憋不住了。”我花了二十分钟终于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半蹲在床边开始继续尝试排尿，这一次终于成功了！真的是一盆尿，一盆血红血红的尿。我妈既高兴又心疼地把这盆尿端给护士看，护士说：“这就对了！她不用插尿管了，放心吧！”我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也许我们能通过这些有趣的事来减轻孩子不在身边的失落吧，我想。

2018年11月1日15:30PM

我终于在下午快四点的时候看见了老公，他的眼神里满是疲惫、忧虑和迷茫。他带着妈妈们先去医院门口吃点儿东西，大姑陪在我身边。大姑跟我说了她当时生姐姐时的情形，多年过去，依旧能记得那么清楚。平时看惯了她大大咧咧的样子，我第一次觉得她说话小心翼翼的。她像妈妈那样扶着我半蹲着排尿，还给我喂糖水，很温暖，因为这是妈妈的味道。另一边，未曾露面的大姑父一直帮忙打听着孩子的情况，我深知我和孩子因为有他们和医生才会安然无恙。妈妈们吃完饭顺便给我带回来很多粥，老公说他今晚想在医院陪护，让妈妈们回去休息。晚上，我和老公感慨发生的一切，不敢相信我们从今天起要开始面对一个鲜活的生命，虽然是以一个意外的形式出现。老公已经两天没有睡了，他坐在床边看了会儿球赛便趴着睡着了。我问过他几次孩子怎么样，他一直说孩子没事，要么就说他因为进不去病房也不清楚情况。这一天，我依旧没有得到孩子的确切消息，只希望她能顺利、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