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目送》,用了一周多的时间,断断续续,在于自己时间碎片,在于难懂难舍,但最后合上本书,任书中章节一篇篇电影式的脑中回放,没有欣喜、没有宽慰,而是一种如鲠在喉的刺痛。
是什么刺痛了我的内心,让我如此紧张甚至恐慌,担惊受怕?是未来、是死亡、是衰老。没经过国恨家仇,没经过历史动荡的我,感受不到战争的烟火,也理解不了战时的生活,但无论前半生如何度过,衰老和死亡都是不期而至。
01 以父之名
1968年,一个长孙出生在家教森严的大家庭里,他有怎样的童年我不得而知,他也从未跟我提起。也许,并不仅是清苦;也许,也只是吃不饱穿不暖;也许,有学可上的日子演绎了早年版的《致青春》,才会有后来跟妈妈相识再生下我。
作为这个家族的长者,太爷爷曾经是地主家的大少爷,从衣食无忧到药业为生再到文革之后的一无所有,可是至死前都会晨起锻炼,然后阅读康熙词典。那本沧桑的古书,曾在我出生后压在颈下,作为博学的一种美好寄予。太爷爷对父亲的学业要求不高,但对于生活作风、行为习惯却要求甚严,可以“不知书”但一定要“达理”。在那个经过文革的老人心中,“知书”未必是善缘,但“达理”是为人的基础。
成年之后的父亲,在太爷爷的严格要求下已成为精瘦、皮肤黝黑又散发出青春活力的男子,直到现在他仍然黝黑、充满活力,只是更显壮硕。几十年的精进路上,他吃过亏、受过骗,怀揣“面包会有的”信念走过了近五十载春夏秋冬,却最爱跟我分享他最近读的书、开的会、上的课,他会拿着一堆蹩脚的笔记跟我分享课程精髓,也会端着笔记本电脑放开投影,一张张滚动播出近百篇PPT。对他而言,学习不仅是为了把面包拿回来,也是为了给女儿分享。
而我,一般是漫不经心或者毫不在意他的分享,总是执拗于篇幅太长、废话太多、我都听过,最后,他有点生气,转过身去,轻描淡写的说:“知道不做到,等于不知道。”我完全不在意他的话,自顾自的看书或者其他。
直到多年后,我发现读的书好像都听谁说过,上的课好像也看见谁的PPT里有过,无疑,是那个曾主动跟我分享而我并没有去了解的人,就这样被我浪费了一手好资源,我又吃不上喝不上的去学去练习,然后再主动跑过去说:“爸,我最近学了一个什么什么,你看是不是这个这个意思。”他总会开玩笑说:“咳咳,我还有事。”然后哈哈哈笑着跟我讨论。
《目送》读完后,我特别想哭,我不怕父亲再过30年大小便失禁甚至脏到我衣服,我怕他老到我摸不到看不到,老到去找太爷爷研究古人精华,我定会拼命的喊着:“你不准走,再跟我说你那些得意的学习内容啊”。好在,那是30年后,那是我的假象。
如果跟爸爸再见面,我一定会放弃拿着手机、自己的书,而是全身心的投入他的分享中,让他在自我满足和陶醉中感受:有女儿真好。刚刚,我在微信跟他说:没事的话,周末来我家一趟。他说:好。
02 遥远的母爱
母亲很小的时候,姥姥就去世了,她是缺失母爱的。嫁入父亲这个家族,奶奶并没有多疼她一点,因为20年前,活着就是生命的全部。男人们一早去上工,做泥瓦匠,女人们一早就开始织苇席,妈妈不会,那就从头学,每天2个小苇席或者一个大的“丈五”。
六岁以前的记忆大多是模糊的,六岁以后清晰的记着每天放学我看不见她,直到太阳彻底下山,我一个人坐在院子的小板凳里等她回来,因为初三的班主任都有晚自习。这个工作岗位就犹如魔咒,每一年都有要带的班,要特别关注的学生,有必须上的课,必须加的班。
高一的时候妈妈没有送,高中生病发高烧妈妈没空来接,我一度以为母爱其实离我很远,直到我当妈之后才发现,母爱是时间、空间、情感的三维综合体。如果缺失一维,你都不能感受它的炙热。
父母离婚后,母亲经常会这么问我:在干吗?我答:看书或者听课。她不回,很久之后,再问我:你那冷吗或者热吗?我答:还好。我能从冰冷的手机里感受她眼神中的思念,也能感受她看到我发过去孩子的小视频后的欢喜。
《目送》里,龙应台会陪着年迈的母亲去逛街,我上次陪母亲逛街已记不请年月。当看到应台的母亲老到有点分不清和记不清东西时,我好怕看见几十年后的母亲独自一人的生活,于是我暗暗的想着,待时光静好,我们都在一起可好?
那时候你是一个老妇人,而我比你年轻那20年也看得出年轻嘛?年轻时是姐妹花,年老时不过是一双老妪。喜爱花房,我们就找一处庭院,栽满你爱的花:各种颜色的月季和太阳花,仿佛又回到那个夏日的午后,阳光够耀眼但不闷热,我们一起站在院子里合影,墙外的柳树全部舒展开,一如我们的心境。
没有太多力气拔刺,又或者说现在的力气还不够,可能我需要喝更多的醋才能把刺泡软,但愿这个偏方有效,如果没有,那就再找办法。
不过总会有那么一天,我能轻松地拔刺,然后高高地举起来炫耀。那一定是个静谧的日子,又是个欢喜的日子。这日子有父亲、母亲,可能没有我的孩子,我看着他离去,看着他组成新的家庭,而我已从曾经的离去又奔赴回父母身边,想必,那孩子也会这么做吧。
待时光静好,我们都在一起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