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筠《更漏子》赏析——申胜

王国维评温庭筠词的风格“画屏金鹧鸪”,应该是说他的风格是用词考究、精致美丽,但缺少感情吧。余光中评塞尚的作品:一里长的画布上找不到一两感情。这句话稍作修改,也可以作为王国维评温庭筠的词吧:厚厚的一本温庭筠的集子里,找不到一两感情。

我觉得温庭筠的词确实不如李煜的天真之作,任性任情,但也不能说全无感情,就譬如王国维例举的这首词:

温庭筠【更漏子】:“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先翻译成现代汉语:柳枝如丝般细长柔软,春雨霏霏朦胧如烟,花丛外鼓漏声一声声不断传向远方。惊起塞雁南飞,城鸟觅巢。我望着画屏上对对金鹧鸪格外伤感。薄薄的香雾透入帘幕之中,美丽的楼阁里,我独自惆怅!背对着垂泪的红色蜡烛,低垂的绣帘,我长梦不断,远方亲人啊你却不知道我的衷肠!

赏析:这是一首怀人之作。用词特别考究。“柳丝长”,柳枝如丝,既让人联想到丝的柔软,又联想到丝的亮泽。那么,“柳丝”长、柔软、亮泽,很美丽的“万条垂下绿丝绦”的美丽的春天的形象就活起来了。“春雨细”一个“细”字特别传神地传达了春雨的感觉:“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人家屋顶上全笼着一层薄烟”。“花外漏声迢递”“漏声”说明时间是深夜或者黎明。暗示着女主人公因为怀人彻夜难眠,听着一声声的鼓漏,熬着漫漫长夜,而这长夜还下着雨,多么寒冷的春夜!多么孤苦的心情!“迢递”既是指打鼓人渐行渐远渐,所以漏声越来越远,也让人联想到女主人公的思绪越来越远,思念到过往情人相伴的美好,也思念到空间地理上遥远的心上人。“惊塞雁,起城乌”,这鼓漏声把塞雁惊起,向南方飞去。大雁都成双成对,这是主人公在哀怨鸟还能双双对对,而自己却只能孤独一人。城中的乌鸦也被惊起,找自己的巢穴——心上人你怎么就不回家呢?百无聊赖的女主人公只能对着美丽的“画屏金鹧鸪”消磨时光——也许自己就是这美丽的金鹧鸪,只能在花屏上作笼中鸟吗?就像自己现在,所住的地方,亭台楼榭虽然都十分精美,但没有你,我只能惆怅不已啊!(这美丽的亭台楼榭就像是金丝笼啊!)“香雾薄,透帘幕”。这里“透帘幕”应该是香味从外面透过帘幕进入屋里的,所以,应该是花香。“薄”字传达的是花香淡淡的感觉。“透”,意思是花香透过帘幕传到屋内,说明了帘幕之薄,同样给人屋里女主人公寒冷的感觉。女主人公背对着红烛,仿佛不忍心看到红烛流泪,因为自己也像红烛,在不断地泪流中,生命消逝——哀悼自己如红烛的生命!绣着美丽花纹的帘子低垂——主人公在注视着帘子吗?为什么这么做?等着帘子被人掀起,心上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吗?但痴痴地等待终究是没有结果,禁不住长叹一声:我一直不断地梦到你啊,远方亲人!你却不知道我的衷肠!

我认为还是满含感情的,不过表达上不那么饱满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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