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见到解秋衣。
当再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手中正拿着一瓶白兰地,背靠着木头墙,坐在地上,穿着蓝色牛仔裤的一条腿收起,一条腿伸出去。脸上胡子拉碴,显然他有一些时间没有见过女性朋友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个泛着金色光芒的湖,夕阳照射在他有些蓬松的头发上,简直就是天涯浪子傅红雪的真人版。我曾经虚心的向他请教,为什么可以装逼都这么自然,他用深邃的眼神瞄了我一眼,然后说,等你看破红尘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但我心里在暗自诽谤,那些排队找你的小姐姐们算什么,在这个红尘里你比谁都要堕落。解秋衣仿佛能读心一般忽然说,不入红尘,焉能看破?
类似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么有哲理的话,我必须要用小本子记下来。如果古龙还活着,他们应该可以把酒言欢,谈谈美酒,谈谈女人。
解秋衣拿起酒瓶,往杯子里倒了一点酒,直到他喝完那一点酒,也没有正眼看我,只是依然看着前方的湖——解秋衣说是湖,我怎么看都觉得是个大点的池塘。
这是一个海边的小村庄,只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几座老房子。解秋衣偶然有一次迷路到了这里,一眼喜欢上这里。于是东凑西凑花钱租了这房子——一间仅有的木头结构的老房子。当然这是他变成有钱人之前的事情了。自从有了钱,就很少来这里。
老房子背面是种满绿色植被的小山,前面是一个大池塘,如果站起来再努力往前看,视线穿过一些树木,还能看到海。
解秋衣说,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待在这里。
我说,错了,鬼才想知道。
解秋衣说,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孤独吗?
我说,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装逼。
解秋衣没有理会我的嘲讽,边喝边说了起来,我躺在边上的摇椅上,听他酒后乱语,以下是他的原话。
解秋衣的絮叨
要喝酒的话,你自己进屋去,冰箱里有啤酒,还有威士忌,自己取冰块。
有一天喝了酒不能开车,就叫了的士送我回去,的士司机带着我绕遍了大半个城市,的士司机可能看见我脸上写着落寞两个字,我知道他只是想多陪我一会,和我说说话,带我看看这个城市的夜景。
我喜欢去陌生的地方,尤其是那个地方的火车站,一出站就有许多人围了上来关心你,担心你没有地方住,担心你没有交通工具,再走远一点,就有人关心你有没有吃饭,这让我很感动,大概这就是旅行的意义。
几个月前,大话西游胶片修复版上映,电影最后那个镜头,把我积攒多年的泪水一次性都流完了。
西北有个影视城,我知道你去过的。那里我也去过,到处是黄土做成的屋子,然后我四处转悠,看到相识的场景,一回头,没有人可以说。
孤独不是寂寞,这么说吧,忍受孤独可比忍受傻逼难多了,一个人寂寞的时候心里会发慌,但是孤独是饱满的。遇见傻逼你可以绕开,但孤独会像空气一样如影随形,你可以离开空气生存吗?
你看孤独这两个字,有蚊子,有瓜吃,有走兽,有虫子鸣叫,古人心中的孤独,就是离开人群,来到荒野的瓜地里。
每当回到写字楼里,就提醒自己不要情绪化,要忘记过去。那么多问题不能逃避,有许多的人围着你,但我知道,没有人可以帮自己。
加西亚·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说,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
一个人待在这里的时候,我并不是一个人,这里有满天的星星,还有蓝色的大海和潮起潮落的声音。
那艘集装箱船,当你盯着它看的时候,它就停在那里,当你转过头去看别处的时候,它就像一只乌龟一样慢吞吞的航行。
有段时间很喜欢看《马男波杰克》,那个中年过气明星马,总是说一些戳心窝的话。曾经手机里存了很多马男语录截图,翻遍了通讯录,最后一个也没有发出去。
有时候,我只是不想说话,想说的太多,就懒的说了。
在这里住了一周,感觉到从所未有的愉快,在这里的每一分一秒都是我自己拥有。
手机关了一星期,每天睡到自然醒,就会发现挥霍时间是一件如此令人开心的事情,不再焦虑,不用紧张。人之所以需要群居生活,是因为远古时期,如果不抱团就很容被野兽吃掉。但是现在你看,野兽都被人类吃掉了。
在这里唯一不方便的是,吃饭是个大问题。弄了个冰箱过来,里面放上几天的食物储备,像一个焦虑即将入冬的松鼠一样。水呢,买了很多桶纯净水,都放地窖里了,当然少不了酒。
喝了酒以后,世界都会变得更美妙一些。
一个人拥有的越多,越不需要别人的给予。精神世界越充实,物质需求就会越少。我们一生都在和别人竞争,最后才发现,最大的敌人是自己。
人对社交的渴望度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少,对于爱情和友情的渴望,源于人们害怕孤独,欠缺忍受孤独的能力,本质是害怕自己的精神空虚。
拉布叶说过,我们承受所有不幸皆因我们无法独处。
我独处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孤独,只有在人群中才觉得孤独。
以前以为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才能找到悠闲自在的感觉,才是真正的度假和放松,假借着旅行的名义做着逃避现实的勾当。可那只是暂时性的表面上的假象,最终是要回到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群中去。
其实哪有人会喜欢孤独,只是不喜欢失望罢了。我不是厌世,相反我热爱生活。
今天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看到你整日奔波,吃个饭还要考虑卡路里,朝九晚五为五斗米折腰,叹气的次数比呼吸还多,就和前些时间的我一样。当然最主要的是,我要你带的酒,你带来没有?
对了,吴晓布,你拍了这么多风景,为什么没有一张风景照片里有你。
到我说了
以上是解秋衣的原话,如果不是认识他有十来年知道他的底细,我一定会佩服他,能把偷懒这件事情包装的这么冠冕堂皇。
实际上我很羡慕这个家伙,他比我有勇气,能够想到就去做。同样一件事,别人是先谋而后动,他是先发制人。看见喜欢的姑娘就过去搭讪,不分时间和地点,被拒绝依然能够笑嘻嘻。学别人去做生意,赚来的钱很快就赔光了,然后又去上班,赚到钱又去做生意。屡败屡战,终于有一次成功,从此以后能躺着收钱。
解秋衣这么孤独,还找我来喝酒,这就是败笔。他一个人喝着喝着,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叫孤独。叫我来喝酒,这叫孤单,哦不对,他是让我来送酒。
孤独是什么,是所有人都嘲笑你或者是不理解你,而你还在坚持。
记得年初那会,每天一到下班,人都走得一干二净。这是一家过了初创阶段的公司啊,只有我在担心,只有我在坚持。那天晚上23点,我踩着沉重的步伐到了地下停车场,在车上坐了半小时没有发动。
回去之后,又在车里坐了半小时,心里头觉得十分委屈,抹去一把泪,告诉自己他妈的这算什么。自此以后,再无动摇。如果哪天退休了,能笑着对自己说,这就是坚持的力量。
为什么拍了这么多风景照,里面却没有我?因为人在风景里,会显得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