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附近有家便利店，每天早上会卖一些简易早餐，店里养了一只猫和一只狗。那只猫喜欢在冷饮柜附近转悠，如果有人在柜前驻足许久，它就会挨着人脚顺势趴下，而那只小狗多数情况下都在门口徘徊。

叶青像往常一样，在便利店门口逗了几分钟小狗，才迈着步子走进去。

此时店内只有两个人，一个短头发姑娘在门口的自助咖啡机那里等咖啡，一个西装男在冷饮柜前挑选可以充当早餐的饮品。

抬腕看一眼表，不到九点，叶青拢了拢披散着的长发，看向老板娘，还未开口，老板娘就朝她笑笑：“还是一份乌冬面？”

叶青微笑点头，待短发姑娘离开后，去接了一杯咖啡，便坐到门边的高脚椅上等面。作为一个北方人，她以前的早餐习惯也是喝粥，可从北方到南方三年有余，变的何止是饮食习惯。

吃完面，看着窗外一个个匆忙路过的白领，叶青点上一根烟，以前偶尔泡吧的时候，看见很多抽烟的女生，幽暗朦胧的灯光，纸醉金迷的音乐，烟雾缭绕的红唇，那时的叶青总会暗自揣测，这些女人背后有多少黯然神伤的故事。

现在，她也养成了抽烟的习惯，却不清楚，她和姜宇之间，称不称得起“故事”二字。

姜宇是她部门主管，也是叶青的第一个职场师傅，从她刚踏进外贸行业懵懂无知到现在可以独当一面，可以说大半都是姜宇的功劳，不然她不知还要摸爬滚打多久才能走到现在。

抽完手中这支，从包里拿出湿纸巾擦擦手，端着余下的半杯咖啡往公司走去。

看着这座待了三年的大楼，叶青有些恍惚，还记得初入职场，青涩却毫不胆怯，在部门会议上，公然质疑姜宇的营销方案，说完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过于莽撞，低着头做好挨训的准备，却没料到，姜宇当时往椅背上一靠，笑着说：“那你说说你的看法。”

叶青抬头的瞬间就撞上那个温暖的笑容，不同于学校里的男生，这个男人保养得当的脸上有着岁月洗礼的成熟，略带体谅的微笑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瞬间加快的心跳让叶青明白，她完了···

“没事，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我们一起讨论。”姜宇看她迟迟不开口，以为是紧张。

深吸一口气，条理分明地说完自己的想法，叶青心里有些小得意，虽说比不上久经战场的老员工，可她深知在同龄人中，自己是优秀的，新人需要保有谦虚，可有机会，也要学会表现自己。

姜宇听完，微笑点头，和叶青预想的一样，开口就是：“不错，很贴合年轻人的市场。”

叶青心里的兴奋还没来得及漫开，就听姜宇不急不缓的声音再度传来：“可你想过没有，这样去营销的话，成本势必要增加，羊毛出在羊身上，也就意味着消费者要承担这笔费用，那你用什么方式去说服消费者接受高出预期的费用？”

叶青愣了一下，不过十几秒时间，就理清其中的关系，有些脸红：“老大，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姜宇摆摆手：“没事，有想法是好事，但你要知道，我们市场部直接面对的就是消费者，做方案时一定要学会换位思考，不能先入为主。”

陆陆续续的打卡声打断叶青的回忆，抬头发现因为发愣已经错过了刚才那波电梯，将手中余下小半杯的咖啡直接扔掉，重新按了电梯。

“青姐，早。”今年刚入职的小员工礼貌地打了招呼。

“早。”叶青的高跟鞋和地面的碰撞声，仿佛自带一种精英感。

三年时间，从帆布鞋到高跟鞋，从格子衬衫到OL套装，从莽撞到现在可以轻松拿下一个大案子，叶青的身边从来不缺追求者，其中优秀的也不在少数。

可惜，她的心已经丢在了三年前的那个笑容里。

叶青的工位刚好正对姜宇办公室的门，透过磨砂玻璃，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她一向讨厌拖拖拉拉和含糊不清，可这三年里，自己把两件事都做全了。

所谓卑微，大概就是已经看到结局，还想一个人撑完一场戏吧。

抽出一张白纸，写下“辞职信”三个字，她知道姜宇会认真看，那她就认真写。

在叶青26年的人生里，只在高中谈过一次短暂又无疾而终的恋爱，之后便是这三年的自我折磨。

那次部门会议后，叶青便收敛自己的脾性，对待经她手的案子都无比认真，而姜宇大概看上了她这股干劲儿，有意无意带她参与一些大项目。

时间久了，两人自然相熟，姜宇开玩笑说：“教你这么多，你真该叫我一声师傅。”

她笑：“师傅，我们什么时候能到西天？”

姜宇接道：“不急，不急，还有八十一难要历。”

钢笔抵在白纸的位置已经晕开一个小黑点，叶青慢慢写下“姜宇”两个字，这是第二次直呼其名，第一次是她在一年前告白的时候。

她是个藏不住感情的人，忍了两年已是极限，终于在某次二人见完客户后开口：“师傅，我有事跟你说。”

姜宇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什么事？”

“我喜欢你。”叶青说完就低着头，迟迟等不来回应，红着脸抬头，只见姜宇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她从中看到了无奈，看到了怜惜，还有一些读不懂的情绪。

“那个···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我···”

“我结婚了。”姜宇打断叶青的语无伦次。

叶青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用想出这种借口吧。”说完下意识地扫了一下姜宇的两只手，都没戴戒指。

“真的，我的戒指在这里。”注意到叶青的眼神，姜宇从衬衣领中拉出一条黑色皮链，底部挂着一个简单的环形戒指。

这条链子叶青在他偶尔穿休闲装的时候见过，也一直很好奇，姜宇为什么一直戴这种与身份不符的东西。

“为什么没听你说起过。”叶青挫败地问。

“她是个内向的居家女人，平时也很少和我出去见朋友。”姜宇停顿一下：“工作上，我似乎没有强调已婚的必要。”

叶青自嘲的勾勾嘴角，不愧是当领导的，说话都能不动声色地拿捏到你的七寸，不想让自己落得更可怜的下场，转身离开。

现在回想起那时，叶青都觉得难受，工作卖力，除了职业规划的原因，姜宇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因素，因为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想要成为他的左右手，想要以比较相配的姿态站到他身边。

而当时的情况无异于，一个准备许久的格斗选手，兴冲冲跑到台上，主持人突然告诉她，参赛名单上没有她的名字。

那天之后，她学会了抽烟。

之后的一年，姜宇依旧会把重要的项目交给她，却不再亲自参与，叶青也自觉地保持上下级该有的距离。可付出的心哪那么容易收回来，白日上班，眼神都不自觉找他的身影，晚上梦里，也处处是他。

幸好，叶青一直是个足够清醒的人，她知道自己该喊停了。

敲门进去，走到姜宇的办公桌前：“老大，我要辞职了。”姜手中折着的白纸递过去。

姜宇没有伸手接，叶青直接放到他手边，其实她心里清楚，姜宇并非对她没有一点感觉，可二人都是恪守道德的人，她挑明的那一刻就是他们结束的时候。

说真的，她能站在这里，只是因为理性占了51%，她并没有把握那险胜的1%是否会动摇。

沉默良久，姜宇只说了一个“好”字。

叶青有些释然，还好，姜宇一向理性大于感性。

转身离开，快到门口的时候，姜宇叫住她。

叶青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想好去哪了吗？”

“没有。”叶青回答，到现在依旧觉得姜宇的声音很好听。

“叶青，你抽烟的样子很美，但以后不要抽了。”

“好。”叶青笑着推门出去。

因你而起的习惯，自然也因你结束。

良久，姜宇展开那张白纸，正上方写着辞职信，正文却只有十个字：姜宇，我曾认真喜欢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