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澄是一布匹商人之女,上面有两位兄长,家里的营生远轮不到她管,奈何小姑娘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有意于经商之事,爹爹无法,自是尽心教授。
家里的担子压不着她,爹娘兄长也就由着她做些自己的小生意。
这天苏澄自店铺归家,像变了个人。她满屋子的寻着娘亲,蹦蹦跳跳大吵大嚷,苏母自院中走出,手中的萝卜还未放下,忙问道:“如何了?我澄儿这是怎么了?”
苏澄看到娘亲,眼睛一亮,扑到她的怀里,抬起头欲言,却又突然垂眸一笑,抿了抿嘴,将头埋在苏母怀里,糯糯了唤了一声,“娘~”
苏母见此,愣了片刻,随即勾了嘴角,“是哪家的公子?”
“是......”苏澄抬了头,却不知该如何描述,皱了眉抓过苏母的衣袖,往自己屋里跑,“我给您画!”
卧佛镇纸之下,宣纸静静躺着,阳光洒进窗子,豆蔻少女微红的脸颊显得格外迷人。她的丹青并不十分出色,此刻却能将那少年画的颇具神色。看着少年的轮廓,苏澄抑制不住内心的欢愉,欢喜笑着。苏母在一旁静静瞧着,在女儿落笔问她之时,轻轻道:“不过如此。”
苏澄一听,也未生气,只是佯装着将娘亲赶出去,关门之时,大声道:“那有如何?我便是相中他了!”
苏母在门外捂嘴一笑,自去捣鼓食材了。留苏澄一人对着少年的画像傻笑。
那少年同她并无交集,只因苏澄白日闲着无趣,往店铺门前一坐,恰好瞧见了正在过路的少年,就此生了好感。
苏澄自生以来从不知丢脸为何物,亦很少害怕过什么东西,心里有了念想,就立刻付出了行动。
次日,她寻了少年的宅子。
是个外来户,瞧着宅子的地界不错,整体也算有气派,像是个家境尚可的。
苏澄寻了个置布的借口,同他搭了话。她只管看着少年,嘴角一直咧着,笑得像个傻子。心中砰砰直跳,不停地理着头发,某一时刻怨着为何风如此之大乱了她的发。
少年姓罗,名然,是家中次子。在苏澄心中,罗然成了世间最好听的名字。
她仰着头,开心笑道:“我能与你写信么?”
罗然初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并未同意也未拒绝,便被事情耽搁了。
苏澄在家时,只管拿着写有罗然地址的字条傻笑,她寻了纸笔,研了墨,却苦恼着不知如何下笔。她突然寻不到任何话题,因为她除了他的名字外一无所知。
她试着下笔,问了“你家是作何营生?”“你如今在家中?”“京中的某活动你可参加?”诸如此类问题。信发了出去,苏澄又不对了。
往常她是念着店里的生意的,如今却每日忐忐忑忑,坐立不安,等着罗然的回信。她幻想着罗然会如何回答,又精心斟酌字句如何回复,会在突然间傻笑,然后又突然沉默。
待罗然的回信来了,她高兴到蹦起,抓着苏母的手兴奋的大叫,再小跑回自己屋里,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一整张信纸,字迹不过寥寥。苏澄心中突然莫名一沉,有一瞬间失望,但之后又立刻高兴起来,取了纸笔,准备回信。她依旧写了长长一封信。
等待的过程煎熬难耐,两家相隔不过几个街道,可回音难觅。
罗然的回信终是来了,可明显看出那确是敷衍。苏澄仍会欣喜。
中元节时,罗家的酒馆开张,苏澄远远看着他,罗然看了她一眼,又立刻移了视线。
苏澄同友人言过此事,友人怂恿她上前,她却拉着友人去逛了别处,可那心呐,仍是在罗然那里。
最后兜兜转转,苏澄实在心中难耐,痒得很,言道想去罗然那里。友人买了一根糖葫芦塞到她手中,鼓励着她,让她前去。
苏澄踌躇片刻,往常的胆子不知到了哪里,走了一半又返回友人身旁,友人推着她道:“我都想替你送去了!”
反复几次,苏澄心中直跳,她是想去的,又不敢。但最后一咬牙,一跺脚,抓了糖葫芦就往过冲。
她径直走到罗然身旁,原先想到的说辞全部忘记了,只笑着等他回头。
“我买了糖葫芦,你要吃么?”苏澄小声开口。
罗然低头看她,笑了笑:“嗓子不好,我不吃甜。”
苏澄心中咯噔一下,“你嗓子不好啊。”
罗然点点头。
苏澄抓着糖葫芦一下子不知所措,可罗然的笑容和声音又让她舍不得离开。周围人多,她也不顾,只是想着抓紧机会同他说几句话,她只想着同他说几句话。
友人突然出现,夺了她手中的糖葫芦,说着“爱要不要”,一把把她抓走。
苏澄一时愣住,随后大笑,想要把糖葫芦扔掉,却又舍不得。
友人安慰着她。
她有些生气,有些苦涩,可她明白不该怪他。
她又写了信,不知道罗然嗓子不好。罗然回信,他不喜欢要别人的东西。
她再次写了信,罗然不回了。
来家中的每一封信,她都希望是罗然亲笔。每每失望。
她晚上睡不着了,突然沉寂了,向苏母解释是身子不舒服。
那些美好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被她浪费掉。苏澄告诉自己要有尊严,世间不止他一个男子,亦不是无人心悦自己。
可她不想放弃,但多年的积淀也让她渐渐明白,生活不止有他一人。故而她又笑了,又不停地写着信,心中期待着回信,为了等待而失落,为了铺里一件小事而大笑。
那是她欢喜的少年啊。她不求他心中有她,只想着他能不厌烦于她。
她努力着,只想在他的生活中留下一丝痕迹。
她并不卑微,她继续着自己的生活,追逐着自己的信条。
来日方长,她只管去罗家酒馆吃菜。夜深呐,太凉。她不愿想的太糟。
她打了颤,笑着发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