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日,我不喜欢出门,女儿也是。但我爱去找我妈,女儿也爱去找姥姥。
只是,我妈现在为了照顾妹妹一家,搬去和他们同住。即便这样,她去哪,我们也爱去哪。
从小,我们就怕我爸,但从来就没怕过我妈。那时,我们家两个孩子,我妈还要照顾生病多年的姥姥,后来,又跟着我爸做生意,东奔西跑,忙忙碌碌。所以,我妈从来不会严苛的规定我们的活动范围和责罚我们的不守规矩,也从不会和我们柔声细语或者语重心长的聊天。
我妈从不爱读书。尽管她曾经也是一名好学生。我以为,一个人如果不读书,便称不上有素质、有修养,也谈不上有品位、有风度。一句话,我觉得我妈就是俗人一枚,而我在她面前,常常面露洋洋自得之色,我妈也不恼。最近,却越来越觉得我妈有时候说话也很有道理,尤其是,我上评优课《皱纹里开出的花》,我妈分析起来文章来,倒比我深刻,说出了许多启发我的话。
我妈讲话声音很大。不论在公众场合还是密闭空间,一发声,就是“如雷贯耳”的感觉。我常常提醒我妈,小声讲话,慢慢说话,养气。我妈说:工人阶级都那么说话。然后,一如既往,讲话还是像打雷,震得我们耳膜作响。不过,孩子很喜欢,总能和妈妈疯成一团。
我妈说话很直,从不拐弯抹角。所有的事,总喜欢非黑即白,绝没有九曲回肠。因此,很容易得罪人。可能因为她不大会经营感情,所以从小到大,我也没见我妈有过什么闺蜜。她的全部,就是这个家。
我妈很会过日子。剩菜剩饭都是她吃,从来也舍不得倒掉,但却吃得很香。吃完后,还总有一种没有浪费的喜悦。我妈做饭也是如此,经常,一大家子人做一盘菜,所有的食材通通放到一起,这让追求精致生活的我很是恼火。后来,我妈才在我们来时,多做了一盘。 这几年,做得越来越多,偶尔还打电话问我想吃什么,每每如此,我便有受宠若惊之感。
我妈还是我们家的银行。爸爸所有的钱都归妈妈保管,除了自己的一点私房钱。妈妈精打细算,分分毫毫,大小开支都要经过她的手。我参加工作之后,我妈又成了我的私人银行,让我把工资部分上交,记在她那个红彤彤的小本上,以便结婚的时候给多我添些嫁妆。我结婚之后,我妈便把家布置一新,终于可以宽敞了,但,没了我的床。电视上讲的,离开家后房间一如既往的布置,对于我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浪漫,我也从没有因为闹别扭回娘家住过一次。只是,隔三差五的去吃饭,我妈便好饭好菜的伺候着,嘴里还念叨:你们不嫌我做的不好就来吃。虽然,饭菜大多还是不这么好吃,但我妈从来不让我们帮一点点忙,我们一直以来都是饭来张口,扫把倒在地上也不会扶一下,也都心安理得,我妈毫无不悦之态。
我妈手巧,现在也是如此。我只能羡慕,连模仿的勇气也没有。小时,我妈总喜欢抱着一团毛线,坐在炉火旁,须臾不离,没几天的功夫,一件毛衣便织好了。洋气的婶婶嫌弃我妈织的毛衣,认为它笨重,不精致,像个大网。但我们,却非常喜爱。为了满足我们的臭美,我妈还给我们织了许多漂亮的假领子,往头上一套,裹上厚厚的棉衣,谁也看不出来。
我妈还会给我们捯饬各种小辫,那滑溜溜的头发在妈妈那粗糙的大手下,服服帖帖。偶尔,还会根据当时的流行,给我们用烧的红红的火钳再加点药水,做成方便面一般的卷发,像个公主。于是,我们冬天便更有了出去快乐的理由。现在,我妈给我女儿编的辫子,同样让我望尘莫及,羞愧万分。甚至,女儿幼儿园的手工劳动,我仍然一股脑交给我妈。
曾经,寒冷的冬天,我和妹妹喜欢躲在暖和的被窝里。如果我妈在家,我们就可以赖床不起。她也不会催促我们,甚至拿个盆摆在床边,让我们躺在被子里洗脸、刷牙。如果我出门,她就会先到楼下给我开好自行车锁,这样的待遇,持续了好多年。
我妈就这样,给我们无限的纵容。她没有艺术的教育,也不懂教育的艺术。
我和我妈,就是人世间最常见的那种母女,我妈慈爱包容,而我,像大多数子女一样,有一种自私的浅薄。现在,偶尔带我妈出去玩,给我妈买件衣服,她就非常开心,一副知足的模样,我也得意洋洋。
怎么说呢?我和我妈,属于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她无法理解我,我现在才开始慢慢理解她,却不愿意接纳她与我不同的地方,心里总有那么点遗憾,希望自己可以做个更好的妈妈。可,我哪里又做得更好呢?
但我妈,从不会想这些,只是任劳任怨。
现在,我一张口就给我倒茶递水的是我妈;
听我抱怨而不介意的,是我妈;
我劳累生病时随叫随到的,是我妈;
每次回家,都出门把我和女儿送到车上的,是我妈……
那日,去我妈家吃饭。在窗外,就看见锅里冒着的热气,透过那热气,看见我妈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就觉得,即使在寒冷的冬日,只要有我妈在,我就有坚强的后盾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