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思思被骗了。

骗子钟意。

假名。

假身份证。

假离婚。

假房产证。

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01.

高思思心猛地一沉，身体仿佛被掏空，手脚失去知觉，脸色苍白地跌坐在沙发上，事务调查所的电话回响在耳边。

“高女士，钟意真名钟庆兰，身份证号和房产证都是假的。”

“离婚多年，名下没有任何财产。”

“而且失去征信，被法院列入名单。”

外面是一场冷彻透骨的冬雨，刚刚过了冬至，烟台市便一雨入冬，迈入了寒冷萧瑟的冬天。

思思在嘉丽美发二楼的室内，看见窗外刮起漫天大风，将满街的法国梧桐树叶吹得飘飘而坠，浸泡在在湿湿的雨水里变得黏黏腻腻，又被疾驰过的车辆碾压，被匆匆的脚印踩踏，粉身碎骨，凄凄惨惨。

思思觉得自己正如那被蹂躏的落叶，财迷心窍，鬼使神差，在一场惊心设计的阴谋中耍猴一般被骗得团团转。

她掩面大哭，又捂住嘴巴不让一楼的顾客听见，浑身颤抖上下哆嗦，被丈夫知道了怎么办，如何把钱追回来，怎样归还银行贷款？思思不敢再往下想。

手机再次响起，是混迹商圈的大骗子钟意，难道她的骗术又出新花招？

思思赶紧拭去眼角的泪水，对着镜子扑上一点遮瑕粉，补上一抹口红，接通了电话。

视频中钟意摩挲着左手大大的浓绿翡翠戒指，斜睨着眼睛口气蛮横地问：“股东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当股东？再骗100万入股？想让我继续当冤大头，把坑越挖越大？思思心里狠狠咒骂着，脸上却不动声色：“在考虑呢。”

你对我不仁，我待你不义，看我也耍你一回，来个反诈反骗。

思思大脑飞快地转着，突然想到了办法，何不顺手牵羊，将计就计。

于是继续堆起满脸的笑容：“钟姐——”

01.

高思思是在一次饭局上认识钟意的。

思思在烟台市芝罘区长德街繁华路段经营一处中等规模的美发机构，在本地小有名气，稳据多年。

好友艳艳从事美容美体，那天鼓动她来到酒店的一间包房：“来，给你介绍个大佬。”

在这个宽敞豪华的包间里，十几个人围桌而坐，有些思思看着面熟，是这一带的生意人，有些则面生得很。

一个身穿桃红色鸵鸟毛大氅、涂着大红唇釉的中年女人端坐在正中，皮肤白嫩，身材胖大，举着酒杯眉飞色舞，侃侃而谈，被大家众星捧月一般围拢着，现场气氛十分热烈。

“钟总，”艳艳介绍道：“这是高思思，嘉丽美发创始人。”

被称作钟总的女人放下酒杯，站起身伸出一双白白的手，大眼睛笑得弯弯的：“叫钟姐就行，坐。”

高思思轻轻一握，注意到那左手中指上戴了硕大的金镶玉帝王绿翡翠蛋面戒指，翡翠蛋儿色泽深邃，水润清透，周围白色晶钻散落镶嵌，配合黄金指环富贵华丽的质地，整一个流光溢彩，王者尊贵。

坐在钟总旁边的一个青年男子递过来一把椅子，他黑衬衫，黑西装，黑皮鞋，动作利落，表情冷酷。

思思坐下后，艳艳把在座的人介绍齐全，有的是长德街的生意人，有的是医生，国企职工，还有赋闲在家的大妈。

而钟总，即钟意，经营一家钢筋加工厂，生意红火，利润丰厚，虽有借款，到期必还，利息远高于银行，信誉甚好，好得像钢筋建材一样硬，现在正计划投资少儿艺术培训项目。

钟意做着手势，绘声绘色地介绍她的新项目：位于长德街区的一栋五层楼，将被打造成高端少儿艺术特长教育馆，门类齐全，品种丰富，大手笔，有潜力。

接着她自信地亮出重点。

03.

“众位亲邻都知道我钟意借钱利息高，还钱快，信誉好。”

“今天这个项目是我带着大家发财的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想加入的表示一下吧。”

一位穿花棉袄的大妈当场表示借出30万，另一位胖秃头的小老板表示没有余钱，贷款也要集资20万。

许会计戴着金丝眼镜，从随身皮包里掏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除了被介绍作国企王主任的男子，几乎每个人都表态支持。

很快轮到了思思，她尴尬地站起身：“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啊。”

大家哄地笑了。

一位姓赵的老板大气地回答：“你这样也太保守了。”

离开时大家一起把钟意送出来，钟意拿上她的蔻驰精致心形包，走起路来鸵鸟毛飘飘，珠光宝气闪烁，香风高雅袭人。司机刘武驾驶着她的奔驰大G，她摆摆手告别，镶钻的美甲光泽闪亮。

霸气侧漏，气场强大，高傲逼人，把高思思、艳艳一圈小商人统统比下去。

这时高思思听他们讲，这个钟意是老烟台人，经营钢筋建材生意很多年，足迹遍及省内外，牌子硬，产品好，经常全国各地跑销售，把余钱投给她做些大生意，远比放在银行里挣得多。

这次钟意上新项目，正是个搭快车的好机会。

而且他们中多人把钱贷给钟意十几年，赵老板存了150万，艳艳干脆把余钱从银行一股脑儿取出全给了钟意，至少三四十万吧。

思思有点为艳艳担心，小声耳语：“你就不怕把钱砸在她手里？”

艳艳噗嗤一声笑了，笑她真是老土，没见过世面，钟意家大业大的，还怕补不上这点钱？

思思一边难为情，一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她和这个所谓的业界大佬还会有交集的。

交集很快来了。

04.

果然没几天，钟意空降嘉丽美发。

看到司机刘武贴心地为钟意推开玻璃门，高思思赶紧热情地迎上去。

钟意头发较稀，脸盘又大，思思丈夫建议剪短发烫小卷，营造发量厚多的印象，于是钟意脱下鸵鸟毛大氅，交给刘武，开始一番头顶艺术的加工塑造。

刘武约三十岁，身高一米八二三，结实精壮，不苟言笑，神情冷酷，闲得无聊翻看手机，时不时瞅一眼钟意包着发膜、别着五颜六色夹子的可笑样子，像个忠诚的护卫如影随形，又像控制了钟意寸步不离，不明就里的人会看不懂他们究竟谁是boss。

思思装作无心的姿态聊起钟意的家庭，钟意丈夫是本市一家企业的会计，两人育有一个女儿，已经十五岁，钟意父亲健在，将近八十岁的老人和他们同住在凤凰台小区。

发型做好了，超短小爆卷发，时尚鸟巢造型，蓬松卷发顶在她的大脸上，虽然有点辣眼睛但好在潮流感十足，与俗气绝缘。

钟意表示满意，乐呵呵地夸赞手艺不错，唤刘武拿来坤包，掏出手机立马充值5000作会员，戴上墨镜披着大氅一摇一摆地离开了。

有人认出是长德街女财神爷钟总，露出羡慕嫉妒的眼神，丈夫也惊奇向来老实能干的她什么时候攀上了这种档次的大佬，思思笑而不答，不过心下却十分得意。

后来的日子，钟意时不时地光顾嘉丽美发，连刘武也成了座上宾，只是好生奇怪，始终不见她丈夫和女儿的身影。

05.

这天钟意做完头发保养，让思思将她送出店，没有马上离开，却收起平日的笑容，拉着思思的手，神色凝重地说：“好妹妹，钟姐有事要麻烦你了。”

思思受宠若惊：“钟姐哪里话？怎么会麻烦。”

于是钟意开口向她借钱，20万，月息4％，以房产作抵押，期限一年。

听到钟意开出远高于银行的利息，老实本分的思思吓了一跳，面露惊讶之色，能够吃上这么高的利息，不出来混都行了。

确实她有这么一笔钱，但丈夫准备用来租下相邻的商铺扩大经营，她想拒绝，眼前却闪过艳艳笑话她老土，以及满桌酒客搭快车的豪言壮语。

于是她点头同意了这笔交易，并承诺瞒过丈夫，不告知任何人，因为给她的利息实在太高了，别人无法攀比。

不几天，20万元打到了钟意的账户上，钟意很快遣刘武送来借条，借条内容正规，下面有钟意红红的手指印，高思思毫不犹豫，大笔一挥签上名字，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看着这张规范工整的借款单，思思庆幸自己运气不错，办了件天大的好事，反正丈夫还不着急用钱，这个算是日后送给他的惊喜。

果然接下来的几个月，钟意按时把利息打给思思从不拖欠，很快思思累积起不小的数额，她沉浸在坐享其成的美梦中，这个钟意果然如众人所言是个吸金体质，何况还是自己的大客户，怠慢不得。

但是半年后，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在春暖花开希望满怀的时节，利息却停了。

思思隔一会便刷新一遍手机，始终不见新的消息，她猜测钟意太忙，以致这段日子没来做头发，这样忙碌忙到忘记，还是别打搅，再等一等吧。

然而两三个月过去，钟意仍然没有支付一分利息，思思坐立不安，心事重重，工作时差点剪坏了顾客的头发。她放下剪刀吹风机，决定亲自去钟意的新项目查看一番。

不看不知晓，一看非同小可。

06.

长德街一处五层沿街楼里，工人们正戴着安全帽清运楼内的垃圾，准备动手装修，卡车载着一车废弃物驰过，扬起一片灰尘。

办公室设在一楼，远远地还没走到门口，激烈的吵架声就冲击着耳膜。邦邦，桌子被拍响：“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另一个声音歇斯底里地抗议，“我又没玩失踪，你怕什么!”啪，椅子被踢到一边。

一个高个男人怒气冲冲地走出来，思思认出这是借给钟意150万的徐老板，身后跟着一个小弟，她从门缝里看见钟意正穿着工地上的红色马甲，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见有人推门而入，钟意急赤白脸地跳起来：“你还回来干什么！不是让你——”

看清楚是思思，钟意放下心来：“怎么不打一声招呼？”

听思思说明来意，钟意把眉毛皱成了一团。

“妹妹不放心我，说句自我炫耀的话，钟姐我拔根汗毛都比你的腰粗，欠两个月的利息算个事吗。”

“你要是不放心，本钱随时拿走，我可以让财务现在就给你打款，不过——”

钟意意味深长地一停：“以后可别后悔哟。”

思思竟然犹豫起来，先前气愤填膺的勇气不知去哪儿了，总是习惯和丈夫商量的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

见思思没有回答，钟意笑笑：“跟你开玩笑呢。”

伸出左手浓绿宝贵的帝王翡翠戒指：“只这一个就值六位数，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递给她一顶安全帽：“来，戴上，我带你参观一下。”

从一楼到五楼，每一层精心设计细密规划，游泳健身、绘画舞蹈、乐器歌唱、口才编程等等，应有尽有，门类齐全，且装修高端风格大气，估计得甩本区的同行好几条街。

钟意的陪伴和侃侃而谈让思思十分受用，看思思的情绪渐趋平缓，钟意不失时机地抛出有又一记炸弹。

“思思妹妹，我以人格担保，利息一分都不少，最终都会给你的。”

“所以帮人帮到家，好人做到底，再借20万怎么样？”

她的一双大眼睛瞪住思思瘦俏的脸庞，气场凌厉的样子好像借钱的不是她，倒像是思思。

“可是我没有钱了。”思思低声回答，竟然带有满满的负疚感。

钟意继续诱惑她：“那就向银行贷呗。”

07.

见思思低头不言，钟意又开始了豪言壮志。

“妹妹放心，还是月息4％，远高于银行的，足够偿还银行利息。”

“这么一番下来，最赚的还是妹妹呢，我保你稳赚不赔。”

思思正思忖着哪家银行最合适，钟意眼珠一转，嘴角闪过狡黠的笑容，压低了嗓门。

“刚才走的那个老徐，想把150万变成股份入股当股东。”

“我这么好的项目怎么能瓜分给别人呢，打发给他一些利息就得了。”

挑剔地看一眼思思苗条的身材：“妹妹好福气，我认定你是我妹妹了。”

“你想当股东的话，共借出100万就行。”

100万？思思暗暗吐舌头，猴年马月才能赚到100万呀。

很快，思思以自家房产做抵押，办好了贷款手续。

在按下确认键的前一分钟，银行柜员反复提醒：注意资金安全，不要盲目投资，不要随意转借，防范金融诈骗，防范网络犯罪·····

思思心里有点犹豫，举起的手指悬在空中发抖，“投资有风险，理财需谨慎”的标语醒目地立在前方。

停留了五秒，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20万再次转到了钟意的账户上，思思吐出一口气，好像自己办成了一件大事，好像自己也可以像钟意一样，做生意风生水起，搞投资源源来财。

在钟意的项目楼旁边有一家事务调查所，几天之后，惴惴不安的思思走了进去。她本想给生性胆小的自己吃一颗定心丸，没想到被调查结果过炸了个天崩地裂。

08.

原来姓高的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什么富豪大佬、投资项目、高息借贷，从头到尾都是坑，就是要诱惑自己这样难辨黑白难分是非的傻蛋往里跳，20万血汗钱一亏而空，还要背上20万的贷款，被丈夫知道怎么了得，又如何还贷，难道今后几年白白为银行打工？

思思脸色苍白，跌坐在沙发上掩面大哭，哭得全身颤抖上下哆嗦。哭过之后身上没了力气，漠然地看着窗外，正值初冬，下了一场冷雨，天色阴沉，法国梧桐树的叶子被吹打得满街翻飞，任由踩踏任由碾压，粉身碎骨，碾作尘土。

思思觉得，自己就像那遭受碾压的叶子，将被压迫到粉碎了。

手机又响，正是那个混迹商圈冒充富豪的大骗子钟意。

思思赶紧补补妆容，一边头脑里闪过千万个主意，一边接通了电话。

“股东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视频中钟意一边摩挲着翡翠戒指，一边斜睨着眼睛瞟一眼思思，面色阴沉，口气蛮横。

还想挖坑让我跳，想越挖越大！思思心里咒骂着，她这么急迫，一定会露出破绽，何不顺手牵羊，将计就计。

“考虑好了，姐姐放出的大招，我当然得接住，只是没钱啊。”

钟意怂恿她再去银行贷款，同样以高息诱惑，思思便说在银行没有存款则利息高额度低，但如果存40万可贷200万。

钟意那边犹豫起来，这分分秒秒的短暂瞬间，思思心海中掠过无数个答案，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几乎要喘不过气，随口一编的理由，稍一戳便可破。

不料那边竟然说行，询问了银行的名称和具体位置，并答应很快把钱转账过来，再三叮咛不要给家人透露一丝消息，全程保密。

思思佯装答应，摁断电话，惊魂未定，心跳不止，才发现紧张到手心都出了汗。

她前思后想，左右筹划，一个复仇计策在心里完美勾勒。

09.

又是激动不安，又是忧心忡忡，以至于晚上久久不能入眠，丈夫关心地询问，她说只是太劳累了。

好不容易第二天天亮，思思找到艳艳，果然艳艳也被欠了好几个月利息，又联系徐老板，不出所料这位大老板根本没打算做股东，那天吵架同样是在追讨利息。

三人商量好之后，便开始分头行动。

思思收到了钟意的40万转账，她把截图发过去，很快来到商议好的某家银行。钟意和刘武已在大厅中等候，见思思进来，无聊的钟意停止了对翡翠戒指的把玩，冰冷地盯着思思，刘武则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然后刘武用凶巴巴的眼神寸步不离地看她办理200万的贷款手续，思思在刘武冷冷的审视下佯装镇定，面不改色地填表格，出示各种材料。

恰在签字确认的前一秒，刘武的手机响起，他吃惊到下巴都要掉下来，与钟意耳语了几句，便神色慌张地匆匆离开。

钟意继续盯住思思，看她点击了确认键才松口气，一边命令回头把截图发过来，一边也赶紧撤了。

这边思思在“再次确认”命令面前点击“取消”，停止待办的一切业务，快步走出银行，银行外守候已久的艳艳降下车窗冲她招手，思思坐上车，车子疾驰而去。

大约一个小时后，车停在凤凰台小区，她们敲响一家住户的门，开门的是位老者，白发苍苍，满脸老年斑，用昏花的眼睛仔细辨认：“你们谁啊？”

当思思解释清楚钟意集资诈骗的内幕后，老赵也来到了。原来他派了几个兄弟佯装喝醉，吐酒在钟意的钢筋加工厂门口，故意寻衅打了一架，被110拘拿到派出所，酒醒后道歉调解了事，成功地引开了钟意他们对思思的注意力。

10.

钟意父亲面色淡漠，回答说这些事都是他女儿做的，他不了解，也担当不起，在这里浪费时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如出去想办法，否则只会于事无补。

正在老人推脱的时候，钟意前夫张成功和上高中的女儿一同回来了。

听说妻子债台高筑，他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我和钟意离婚多年，她的债务和我无关！”

女儿也置之不理地躲进了自己房间。

尽管老赵唾沫星子乱飞地一再讲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道理，但这家子始终不为所动，艳艳和思思交换了眼色，他们一定是订立了攻守同盟，假离婚，转移财产，撇清关系。

一筹莫展之际，钟意的视频电话不失时机地到了。

视频中的她倚在床头，套了件皱巴巴的灰色睡袍，精心烫制的头发乱糟糟地压成鸡窝，眼角多了几道皱纹，一脸疲态毫无神采。

她表情厌烦地说：“姓高的，怎么还没收到贷款截图，你怎么回事？！”

思思把手机转向钟意老父：“你父亲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钟意一愣，暴怒起来。

“去我家了？谁准许你这么做的！”

“你快滚，别吵到我爸！”

“爸你别生气，我让他们赶快走，让刘武赶紧盯着把贷款办了——”

钟意老父气得涨红了脸：“还办贷款？你欠那么多不还，还让别人为你贷，你说，是不是在搞诈骗？”

“没，没有。”钟意手一抖，露出了躺在一旁的床边人，这人吸着烟卷吐出团团烟雾，赤着上身裸露着块块结实的肌肉，竟然是——刘武！

思思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情人，怪不得两人之间总是不对劲儿。

那边张成功傻眼了：“你和刘武上一张床？你不是说好了假离婚的嘛！”

视频中的刘武大为不爽，把烟卷用力一扔，抓住钟意头发往床头一撞：“嚎丧个什么，再弄不来钱，老子先把你卖了！”

接着刘武一脚把她踹下去，只听得嘭地一声响，后面便没了声音，大概钟意瘫软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钟意女儿登时吓哭了，老父亲眉头紧锁，身子往后一仰，晕倒在地。

老人家被紧急送到了医院，住进了ICU。

11.

思思、张成功和老赵守在重症室门口，十点钟，钟意来了，戴着口罩和大墨镜，鬼鬼祟祟地朝这边走来。

思思冲上去一把扯下墨镜，只见钟意眼角青肿了一块，淤血发青发紫，眼皮肿得老高，看样子被打得不轻。

还未来得及说，从旁边又冲出几个人，照准钟意砸过去，钟意一个踉跄扑倒在地，脚掌雨点般踩踏上来。

她抱着头大声求饶：“疼，疼，别打了，行行好啊——”

这几人正是同一桌酒席上借钱给钟意搞新项目的酒客们，带头的正是国企王主任。

“还钱，还钱，大骗子！”

“把我们的钱榨光，还给你贷款，使劲打——”

“臭不要脸的，也知道疼，把钱吐出来！”

吵骂声不绝于耳，护士不得不出来阻止吵闹。

钟意得以喘息，从地上爬了起来，蓬头乱发，衣冠不整，鞋子掉了一只，额角红肿，又流了鼻血，随便用手一抹，脸上青的、紫的、红的，甚是狼狈。

“2号床，2号床病人家属。”护士问道。

张成功连忙冲了上去。

“这是病危通知书，看完签上字。”张成功接过通知书，面色苍白。

钟意大哭着跑去夺过来，一字一句地看着，浑身颤抖。

他们两人进了重症室，其他人在外面听得里面哭哭啼啼，断断续续说了好一会儿，接着是是短暂的压抑和沉闷的平静，随后传来钟意的放声大哭，父亲去世了。

12.

债主们还在愤愤不平，张成功走出来。

“诸位，我岳父临终前交待钟意，一定把钱还给大家，大家先散开吧，让我们办理后事。”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暂时作罢。

后来思思听老赵说，处理完后事之后，钟意变卖了钢筋厂，连厂区土地也卖了个干净，确实卖了不少钱。

但老赵和艳艳他们仍然没收到钱，钟意也不知所踪。

正当大家准备报案的时候，有人在郊区高速公路旁发现了钟意，她躺在路边的草丛里一天一夜，胳膊和腿都摔到骨折，人已经昏迷，手上日日相伴的帝王绿翡翠戒指不见了踪影。

经过一番抢救，钟意的命总算保住了。

原来钟意最初开钢筋加工厂的确赚到不少钱，后来经济形势不好连年亏损，但她发现凭借先前积累下的信誉和广泛人脉仍然能大量集资，认识了嗜赌成性的刘武之后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了诈骗阴谋，自名为翡翠计划。

计谋破产后，钟意自觉颜面丢尽无路可走，违背老父亲的遗愿携款与刘武一起出逃，却被凶狠残忍的刘武半路推下了车。

好在钟意提供给刘武的是个假密码，卖厂子的巨款躺在银行分文未动。

案子惊动了烟台市，公安局发布了对刘武的全国通缉令。许会计主动投案，花棉袄大妈和胖秃头也自首。

大妈和秃头是托，两人都是钢筋厂的工人，被钟意胁迫去搞诈骗。

由于刘武尚不能被抓捕归案，烟台市中级人民法院先对钟意进行了案件审理。

认定钟意假投资真诈骗，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和集资诈骗罪，金额高达三百万元，数额巨大，处七年有期徒刑，并没收全部财产，鉴于身体摔成残疾，决定在监狱医院执行刑罚。

13.

老赵、艳艳他们被骗去的钱，多多少少陆续返了回来。

思思用千辛万苦返回的钱租了相邻的店面，扩大规模，努力和丈夫辛辛勤勤地经营着，生意越来越红火。

这世上陷阱太多，不如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干事，富贵由天，荣华是命，尽力打拼，顺其自然，莫巧求名苟钻营。

大约一年后，在某家地下赌场出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身材精瘦，衣装鞋子均是名牌，可惜肮脏不堪。把身上的钱输得一块不剩后，掏出一枚色泽深绿水润透亮的帝王翡翠戒指，说这个能卖10万，要与赌场老板对弈。

老板见过之后，取来10万现金堆在赌桌，有人认出戒指的来历，偷偷溜走报案。男人见钱眼开，目露金光，选择押大，谁料几个回合就输了个底儿朝天，情急之下凶相毕露，夺回戒指抢了几捆钞票便跑。

老板指挥众人一呼而上，持长刀，抡斧头，男人虽然武功在身，但终究势单力薄，十几招之后被长刀戳穿后背，口吐鲜血扑倒在地，拼劲最后一丝力气血淋淋地爬向门口，妄图垂死挣扎逃出生天，老板拿来斧头，毫不怜惜地照准天灵盖砸下去，男人登时天旋地转当场暴毙。

警察来了，众人四下逃窜，被一网打尽，无一逃脱。

事后公安局经过勘察证实，被打死的人正是刘武。

而那枚浓绿深邃的戒指，在乱打恶斗中不知被谁一斧击碎，万千珍贵粉身碎骨，富丽光华变为齑粉屑末，消散遁迹，不复存在。

嗔痴妄，何时灭，贪迷恋，终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