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雨,很凉爽,是夏天的凉爽。
今年的夏天一直不热,似乎迟迟不到来,都是旧历的五月底了,都没有好热。完全对不起火炉重庆的称号。我们没有用一次空调,电扇也只用了三五次。
这样的凉爽,特别是这样大的雨,好像是适合吃包面的(包面是我们老家的称呼,重庆这边是叫抄手)。冰箱里有肉,眉毛肉,肥瘦间搭的,应该适合做包面。还有咸菜,老家的亲戚自己做的,很香,总是不舍得的用一点点,炒鸡蛋或者煮面条,取那个陈陈的咸香。
需要买一些包面的外皮。我换衣出门,一边感慨,汉服多好,脱了外套睡觉,披上外套出门。这西式的衣服,需要脱完再换一套,真麻烦。特别是冬天,换睡衣的时候多冷啊。朴真生鲜的包面皮只剩一点点了,去旁边的西苑超市看,也已经卖完,看来,大家都喜欢雨天吃抄手啊。好吧,将就那么一点点,够我们娘俩吃一顿了。
回家准备配料。一块小黄姜,是神龙架的山上竹林长的,馨香扑鼻。几颗小小的大蒜,是山爷爷家自己留的老品种。几颗小小的团葱,也是山爷爷家的,切的时候味太大,眼睛都睁不开了。肉是黑猪肉,糯糯的,40多元一斤(最近物价上涨厉害)。姜、咸菜、肉、葱,细细地切了,剁了,加一点点盐、芡粉、水,拌匀,装好备用。
一个青花瓷的漂亮小碗装点水,坐下来包包面,这是我从小就喜欢的工作。一点点肉裹进面皮里,沾点水,捏上,美美地一朵花。过程中,一阵阵肉的香味,刺激着味蕾,口水不断涌出,一次次地咽下。
烧水,一点姜丝、一点盐,滚水中包面下锅,水开再加点点冷水,如此三番,捞起盛盘,这是儿子的吃法,什么调料都不加。我是要童年的味道的,酱油、醋、香油、大蒜、猪油、葱、辣椒放碗里,先加一点点汤,再舀包面。热气中,一股浓香扑鼻而来,一汪口水盈满口腔,迫不及待地端出去,坐定凝神。不行,餐厅灯光昏暗,应该去广阔天地,在自然光线下,在雨声中,在廊檐下,一边鼻子闻着、眼睛看着、筷子夹着、嘴吹着,一边囫囵着吞下去。一个接一个,肚子渐渐圆满,鼻尖也冒着微汗,全身毛孔通畅,眼瞧着诺大的一碗只剩下汤,仍然不舍地品着残余的味道。
吃饱了,忆苦思甜,想起童年吃包面,那是相当于过年的感觉。记忆最清楚的那段时光,我应该是在初中了,左邻右舍都是好伙伴,都是同学,都是一样的馋。那个时候的我们,也是一样的状态吧。我的聪明的同伴告诉我,她在吃包面的前一顿就不吃饭了,留着肚子,等到时候大快朵颐。我深觉有理,可是总也没有记住,现在想来,可能是父母没有预告什么时候吃包面吧。
小时候要吃包面,需得父母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粮本、粮票和钱,我领着妹妹一起去粮站(粮站就在中学旁边,不远),排队买面粉(我们是叫灰面的)。我记得是一个大大的仓库,工作人员用一个金属的撮箕撮一些出来,用我们自带的布口袋装好,称好两斤。然后我们再去街上加工成面皮。街有点远,要走一段小公路,再走一段大公路。河里不涨水的时候,可以抄近路去。好不容易到街上,从来没有去看过街上什么好吃好玩的,不敢也没有时间。找到加工店,经常要排很久的队。我们就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工人怎样将面粉加水搅拌,怎样放到机器里一遍一遍地压出来,然后调整到粗细合适的时候,一层一层得铺整齐,一层一层地撒面粉,最后用刀切成方块,放到我们带去的小盆里。在记忆中,那是一个难熬的过程,好像脚都站得好痛了,也等不到做我们的,而工人总是默默无语的、慢条斯理的一步一步做。几十年以后,我都记得那个面皮怎么被压扁了从机器里面出来的样子。
然后,是怎么飞奔着回家,怎样地迫不及待地煮好,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一碗碗热气腾腾的包面,怎样吸引着眼睛冒着绿光的我们。那包面,留下那样的美味,萦绕在鼻子里、嘴里、胃里、脑海里、心里,烙印一般,再也抹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