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Y
今天厦门天气很好,鱼鳞状的云层,太阳像一个羞怯的小女孩,欲露故藏,躲在云层背后发出淡黄色的光。
我坐在一个海湾边的石凳上给你写信,这个海湾叫五缘湾,我以前给你说过的,这是我经常发呆的地方。海风习习,我穿了一件白色T恤和牛仔外套,有点凉。
路边种满很多种植物。朱樱花一朵一朵稀疏而凌乱地开着,三角梅淡黄色的小花藏在玫红色的叶子里面,我以前一直以为那个玫红的叶片就是它的花瓣,珍珠金合欢密密麻麻,串红开得遍地红艳,一大片簇拥在一起,显得特别恬不知耻。木桥上有人在钓鱼,拿着鱼竿心不在焉四处张望,偶尔看一下海面上的浮标,旁边一个小男孩坐在木凳上小心翼翼地舔着奥利奥奶白色的夹心。
Y,我做了一个决定,从这封信开始,我要重新认识你。也许你会问,为什么要重新认识,我们好不容易才互相认识,彼此了解,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熟悉感,为什么要打破它?
我不是要打破它呢Y。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坐过山车吗?那可是一段你难以启齿的惨痛经历,哈哈,我仿佛已经想到你看到这里时say no的表情。
那天的天气也和今天的一样好呢,从过山车下来后,我看着你晕乎乎一脸惨白马上就要呕吐的样子,一边心疼,一边又笑个不停。你用虚弱的声音命令我不许笑,无力地抬起右手想往我胸口打上一拳。然而就在使劲的一刹那,哈哈哈,说时迟,那时快,我竟然用双手接住了,温热而粘稠,一股酸涩味扑鼻而来,我差点也把中午的咖喱牛肉饭给吐出来。
周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我惊慌失措。慌乱之下我还是摊开了手,任由它哗啦啦地掉落到地面。我们狼狈地冲向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后又灰头土脸地往人少的地方逃窜,活像是两个躲避战争的难民。
我们停在一个巷口的墙角,你一边喘气一边说:吐出来真是舒服多了。我们对视了一眼,同时哈哈哈地大笑起来。那时候你笑的样子,涨红的脸,真是夸张又迷人。
我总是想起这件事呢,在海边,在游乐场门口,在商场的酸奶店里,在一个人发呆的时候,一想起我就会旁若无人咯咯咯地笑起来。但同时又会想,那之后,尽管你经常会很放肆地笑,但我再也没见过你笑成那个样子,像张着血盆大口的狮子。
所以今天我想说,我要重新开始认识你,但我说的重新开始并不是要忘记过去的一切,谁说重新开始就是和过去划清界限呢?重新开始是过去的延续,过去的一切都会刻录到我现在的思想和行为里。我想,我需要在我们已有的熟悉感里,去感知不断变化更新着的你。就像,我那天发现,原来你还有那种笑。
Y啊,你知道吗?其实我时常感到厌倦,我觉得人本性就是容易厌倦。喜欢的食物天天吃,很快就会吃腻,喜欢的玩具,天天玩,很快就会玩腻,喜欢一个人相处久了也是这样的。
熟悉感是一种甜蜜的慢性毒药,温柔而致命。
我在很早以前就明白这个道理,明白生活需要新鲜感的刺激,所以总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对我喜欢的人感到厌倦的时候,该怎么办。
昨天读到这么一些话:
“我们经常会好奇,为什么活在完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会莫名地相互吸引走到一起。其实,在“莫名”的背后,是一种深深的共情——如果要描述灵魂伴侣的意义,可能就是这样一种深刻的共情。
我们明白另一具灵魂的机制与思考、欲念和恐惧。在对方面前,我们不需多做解释,因为知道ta懂,更因为相信ta会包容。
这是一种奇妙而极致的体验。有位作家曾这样描述人们遇见灵魂伴侣的感觉,他说‘遇见灵魂伴侣的感觉,就好像走进一座你曾经住过的房子里。你认识那些家具,认识墙上的画,架上的书,抽屉里的东西。如果在这个房子里你陷入黑暗,你也仍然能够自如地四处行走。’
我们对对方怀有深刻的怜惜,就如同那是另一个自己。他们看似格格不入,其实早已惺惺相惜。”
知道我是怎么理解这些话的吗?我以前对你说过,比起我,希望你爱自己多一些,你要先明白自己的内心形态,才能感知到我所有行为背后隐藏的内心活动,你才能像理解自己一样去理解我。深刻的共情就是,因为我理解自己,所以我理解你,怜惜你,所以,我爱你。
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被懂得,被理解,但是很多人却陷在“我不说,你也懂”的痴心妄想里。要说出来,要把自己表达出来,才有可能被对方看见。
所以Y,我不希望熟悉感是甜蜜的慢性毒药,我希望是那间你我共同住过的房子,希望在陷入黑暗时,还能在里面自如地行走。
所以Y,我会把我所有想说的都告诉你,每一封信都是一部分的我,也让你重新认识我。我知道你还有很多我所不知道的隐秘的内心,我想要了解。
廖一梅在《像我这样笨拙地生活》里写到:在我们的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呐Y,我就站在这里,希望你能看见。
2019.2.15 写于厦门
公众号/鱼加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