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地跟着父亲和母亲走。父亲攥着刚刚学会蹒跚而行的老弟,母亲顶着大肚子,米米蓬着头,淡白的弯月也在浅灰色的云里慢悠悠地走。
文文和祖母留在袁水洲沉沉的众厅里。米米不知道他们这一走,就是不再回头了。走到张恨水笔下的三湖,穿过飘荡着梦呓的石板街,仿佛还能看到逡巡在城隍庙的拉皮条的装作淳朴的乡下老妇人。
渡口斜长的坡上碎砖石子、野草浮尘硌着米米的脚板。现在是九月,水落石出的季节。洋船远远地停在距离码头一丈的水里。小地方的人叫这种两层以上,并且靠着机器开动,内有床铺、厕所、厨房的船叫洋船。他们仿佛还生活在旧社会,依然满嘴的带洋字的词语,例如肥皂是洋碱,铁桶是洋桶,煤油是洋柚,总之,很难从旧时代的暗影里走出来。
米米一行人必须踏过那软软的河沙,再走过窄窄的吊板,才能到达船舷。
父亲先是扶着母亲上船,可是母亲甩了甩父亲揽着她的肩膀的手,想独自过那块窄得让人心惊胆战的吊板以示自己的强壮,因为平日里她总是抱怨父亲是一个弱书生,让原以为嫁到城里享受父亲一份稳定薪水的她依然过着乡下妇女的生活。母亲只是做个样子而已,米米记得母亲依旧被父亲搀扶着到达了船舱,接下来,父亲分两次把老弟和米米带到了船舱。
船舱里弥漫着水汽和柴油味,渡河的人都坐在长条的靠椅上,因为还太早,晨曦还没有微露,都在歪着脑袋睡着。机器的轰轰声像呼噜在齐声奏响。米米睡着了,枕着水浪的声音及机器的轰鸣声。
等米米醒来时,船已经泊在了樟树码头的趸船边。航运公司的工作人员用铁链将洋船与趸船连在一起,旅客们就步出船舱,走进趸船,然后又谨慎地踏着吊板上岸了。
父亲又像上船时那样,带着妻儿上岸了。走出趸船,天色渐亮,出现在眼前的是数不清的阶梯,对于米米来说,那是在登一座高高的大山。这是江边小城的数个码头之一,码头上有一间水泥房子,里面大厅里摆着一排排有靠背的长椅,与大厅相连的墙上有一个买船票的窗口,里面售船员在昏黄的灯光下打着瞌睡。
之前米米跟着祖母乘洋船去姑姑家做客,回袁水洲,就是在这买票,每次都是坐凌晨三点的船,尽管那时米米还不满五岁,因为太困了,所以米米记得,而且一辈子都记得。以后的岁月里,只要看到赣江的码头,米米就会想起那位着晚清服饰的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