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铺土炕,承载着我太多温暖的记忆。在母亲家的土炕上,坐着,躺着,倚着,靠着,怎么样都舒坦。
2017.9.8 星期五 晴
今天下午,我下班回家走到楼下,遇到我三楼的邻居,她热情地邀我去她家看新装的电暖炕她说:“我们年纪大了,睡个热炕多好。”自得之情溢于言表。
我心不在焉地夸赞着,思绪却早已飞回了我曾与土炕紧密相连的那些岁月。
记得小侄子刚上小学二年级时,不太愿意回奶奶家住,我弟媳妇会告诉他:“汉汉,你奶奶家可以在院子里种玉米。”
“汉汉,你奶奶那儿可以捉知了猴呢。”
“汉汉,你奶奶那儿可以逮到好多蚂蚱呀。”
“你奶奶家可以睡暖暖和和的土炕呢。”
“炕全是用土做的?那怎么睡呀?”小侄子带着疑问到奶奶家来,第一件事总是先掀开炕席子来看那土坯做的炕。
“这是土吗?这不是土呀。”弟媳耐心地对他说:“先用土做成土坯,再用土坯做成土炕呀。”小侄子搞不懂这些,却乐得在炕上跳来跳跳。
当然,弟媳也会实践她的诺言,春天在院子里跟侄子种上几棵玉米,俩人弄得手上鞋子上全是土,却乐此不疲。夏天,逮了知了猴让它们在纱窗上爬来爬去,娘儿俩跪在母亲的土炕上,玩得兴趣盎然。秋天,自然忘不了回去收他们种的那几棵玉米,然后一瓣瓣扒了,放在塑料袋里,说是来年春天再回来种。过年时,他们团坐在母亲烧的暖暖和和的土炕上,吃着母亲做的永远吃不够的白菜炖粉条,直吃得鼻子尖上都冒出汗珠。
看着他们的高兴劲,我想,他们对土炕表现出来的这种热情,并不跟我的感情一样。于我,对母亲家的土炕,有着更多更多的记忆,有着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这些记忆注定如烙印般印在我心里。
记忆里,母亲家的土炕容量是很大的,土炕承担的任务之多,现在想想都惊奇不已。它是吃饭的所在,开饭时,我们把饭桌端上炕,一家人围坐在饭桌上吃饭。它最值骄傲的还是承载我们睡觉的所在。
我小的时候,冬天里,为了集中取暖,并不太大的土炕,一家七口人晚上全睡在上面。那时生活艰难,棉被也少,七口人只有三床被子,另外再把自己的棉袄棉裤盖在上面。在每一个秋冬的夜里,在那盏高吊的煤油灯下,我、三哥和弟弟三人并排在趴在炕上写作业,母亲就在另一边做针线。等我们写完了作业,就要帮母亲在炕上剥玉米粒。秋后,也帮母亲在炕上择落地棉。等这些忙完后,母亲就会在我们写完作业后在炕上做针线,我有时会趴在炕上给母亲端着煤油灯。
到了年后,我们就不再七人挤在一个炕上,因为,得腾出一盘火炕来育地瓜芽,等春天到来时,一是自己家里秧地瓜要用,二是可以拿到集市上去换得儿零花儿补贴家用。
这样的火炕,就是乡亲们用的“育苗床”。把火炕做成育苗床,得把炕头上的席子撤去,用长方形的土坯垒成一个框,里面填充上一些土和沙,把地瓜埋在里面,顶上用旧麻袋片等盖上,定期往上洒水,过些时候,地瓜就会长出黄中带绿的嫩芽,等这些地瓜芽长到20公分多的时候,在逢集日的早上,父亲就会一根根拔下来,每一百根绑上一把,拿到集市上去卖。那时,正是种芽瓜的时候,所谓芽瓜,也就是春天种上的地瓜。
后来,搬了一次家,翻盖了两次房,母亲住的房子变得越来越大,那火炕也不是名符其实的土炕了,因为土炕过三几年就得重新盘,否则,那些土坯在烟熏火燎中会酥掉,炕就不结实了。如果要盘一铺新炕,这个工程可不算小。因为土坯得在春天的晴好的天气里,和了泥,用模子做成,还要在太阳下晒上几天,再把土坯揭起来晒两天。这个过程中,会有一些土坯在揭的时候断掉或者碎掉,不能用。所以,做土坯的时候要做得比盘一铺炕的土坯多出十几块来。这样,一是防备碎掉的土坯,二是,以后炕破损了可以用来修补。
现在的土炕,说是土炕,却大多用砖来做支架,上面用方水泥板盖顶,这样的炕,热得快,但凉得也快,不过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太容易掉下炕顶去。前些年那种真正的土炕,因孩子在上面蹦跳,或者因修得不够及时,会经常塌陷下去一块,家里人只好忙不迭得赶紧找土坯来补。
想起土炕,心底那种感觉总是沉甸甸的,是感激也是沉重,土生土长的我,注定与土炕要有这么一段永远割舍不下的情份,土炕的记忆,却沉重的如一部历史。
母亲还在的时候,每次回家,在母亲家的土炕上,坐着,躺着,倚着,靠着,怎么样都舒坦。总感觉那是真正到了家,心底里那么踏实。
而今,母亲离开了我已有8年,土炕也远离了我的生活,只留存于我的记忆里。我一直弄不明白,是母亲带走了土炕,还是土炕带走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