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地玄黄
十一 浣溪沙
自阴山之麓斜插西南,不一日,即可马踏祁连,进入著名的河西走廊。当年土族第一高手票骑将军霍去病,即是在此大破匈奴休屠王祭天金人,从此打通了辽阔的河西走廊。
青骢马上,麻姑却还在牵挂着他的弟弟李嗣源。走的时候,弟弟欢喜雀跃地告诉她一个好消息:“昨晚阿爷告诉我,他已经感应到了西南青海湖方向有水族圣物即将出世,极有可能是当年水族圣女文成公主的贴身法器碧玉簪,若是寻到了碧玉簪出土之处,那浣女溪便就近在咫尺了。”
麻姑敲敲嗣源的脑袋,千叮万嘱道:“在鸦儿军中,定要好好听义父的话,战场之上,固然要奋力杀敌,但绝对不许孤军深入,冒险贪功。一切行动听指挥!”
嗣源却兀自不服气地道:“我的覆舟心法已经练到了‘来坎’之境哩!”
“嗣源这孩子,天生就是这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麻姑在心里叨念着。
这时忽听前方有人大声吟诵着,摹的打断了麻姑的思绪。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票姚。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无人,汉道昌。陛下之寿三千霜。但歌大风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这首诗沁脾钻心,亦同时激起了彦章的共鸣,他加速打马上前,抱拳朗声道:“敢问这位兄台高姓?”
那人爽快地道:“在下金族王衍。”
“哦,那我们二人倒是本家,在下王彦章,字子明。”
这二人正寒暄着,却又听前方马蹄声急如骤雨,一男一女,各乘一匹大象,迎面疾驰而来。那名男子头戴一顶白皮帽,衣不开襟,肩披一席苏方青白色的织锦帔巾,那名女子身着裙衫,亦是身披辔巾,背后垂着小辫儿,扎着一些在中土从未见过的金银头饰。
而他们身后,正有一队骑兵在衔尾追击,领头一人,口中大声调笑道:“前面的波斯小娘子,打我吐蕃的青海草原上路过,可要给我亚陇觉阿王留下几样头饰做买路钱呀!”
他一挥手,“嗖嗖嗖”,一排羽箭呼啸着飞向那一男一女,幸好他们所乘的大象奔速极快,羽箭在距象尾约三尺之处,其势已衰,纷纷坠落。
但时间一久,大象终是赛不过骏马,不一刻,那一队骑兵已经从两翼包抄了上来,隐隐对那一男一女形成了包围圈。
彦章和王衍见情势危急,互相对视了一眼,立时达成默契,策马飞奔了过去。
擒贼先擒王,他们二人的策略十分明确,此刻敌众我寡,最佳的抉择就是将为首那人一举成擒。
丈八蛇矛拨开重重箭雨,为王衍保驾护航。
十丈,八丈,一丈。
王衍摹的腾空而起,弃了坐骑,饿虎扑食般袭向为首的亚陇觉阿。
亚陇觉阿亦是寸土不让,手中烂银枪直挑王衍。
这时彦章的蛇矛尚未赶到,但泽山交咸,冰火相激,风雷增益,三道真劲早已隔空而至,圈点弹劾在烂银枪之上。
亚陇觉阿惨叫一声,烂银枪立马被震飞,身形摇摇欲坠。
王衍见此天赐良机,岂肯造次放过?
他的金族虎兕心法早已到了“伏兔”之境,当此际,罗汉伏虎擒拿掌的威力正好发挥得淋漓尽致,这还不到半个回合,便生擒了亚陇觉阿,口中大喝道:“统统给我住手!不然老子立刻宰了他!”
那一队吐蕃骑兵见首领遭擒,立时傻了眼,没了主张,愣在当场。
王衍手上略一加劲,那亚陇觉阿痛得大声叫道:“都给我停手!”
彦章一一缴了他们的兵刃,收了他们的马匹,然后统统放生,一匹不剩。
他们在草原上策马驰象了一炷香之后,王衍方才将亚陇觉阿顺手扔在了一堆牛粪旁,开玩笑道:“狗尾巴草,插在了牛粪上!”
黄昏,他们进入了著名的凉州城,此时恰是,夕阳西下时分。
平凉客栈中,一壶浊酒,三男二女喜相逢。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原来那遭吐蕃亚陇觉阿部落围攻的一男一女,皆是波斯人。男的是兄长,汉名叫李珣,他妹子也取了个汉名,叫做李舜弦。
他们此番来到中土,目的便是寻找青海湖畔的大非川。
两百多年前,吐谷浑诺葛钵的长子苏度摸末,在争夺汗位的过程中失意,因他仰慕西域风情已久,于是干脆效大唐玄奘之壮举,负笈西行,携着妻子水族圣女金城公主,跨越万水千山,经过吐火罗,最终抵达波斯。
谁知因祸得福,竟然避开了吐谷浑的灭族之祸。他走后的第二年,松赞干布的儿子便率领吐蕃大军攻占了吐谷浑的全部土地,他父亲诺葛钵逃亡到了凉州,归降了当时的水帝唐高宗,最终老死在灵州。
苏度摸末和金城公主后来在波斯生儿育女,发枝散叶,这一脉吐谷浑遗裔不断和当地波斯人通婚,繁衍传承,一直延续到了李珣、李舜弦兄妹这一代。他们的汉名之所以姓李,就是为了感念当年大唐水帝对吐谷浑全族的恩德。
金城公主临死之前,曾经绘制了一幅地图,标明了青海湖大非川的位置。水族圣器碧玉簪所藏的秘密由历任圣女代代相传,而李舜弦正是当代水族波斯旁系的圣女。
不久前,波斯水族的长老亦感应到了青海湖方向水族圣物即将出世,便令李珣兄妹携着金城公主留下的地图,前往中土随缘,同时也好饮水思源,寻祖归宗。
李珣在桌上展开地图,大非川所在之处十分醒目,这时王衍忽然叫了一声:“咦,这不是我家帐篷的位置么?哪里有什么大非川了?”
众人皆望着王衍,面面相觑。
“爹,孩儿回来啦!”
“你今天在草原上可猎到了些什么?”
“嘻,猎到了,几位远方的客人。”
一个三十四五岁光景的中年汉子从草原帐篷里走了出来,望着他儿子王衍带回来的李珣兄妹,彦章麻姑四人。
他正是王衍的父亲王建,一见有远方的客人来,连忙大声招呼内人:“他娘,咱家可还有牛?快去宰一头!”
王衍母亲的声音从帐内传来,“好你个贼王八,自己倒忘得一干二净,你上回从凉州贩回来的牛早屠宰完了,还剩两只你从甘州偷回来的小毛驴。”
王建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娘的,这年月真他妈的不好弄银子,上回格老子跟着鹿晏弘这狗日的跑去山南西道贩了一趟私盐,一路上提心吊胆不说,回来竟还亏了二两银子。”
李舜弦眼见王衍知书达理,他双亲却是满嘴脏话,不由噗嗤一乐,笑出声来。
王衍顿时脸涨得通红,大声埋怨道:“爹,娘,瞧你们尽瞎说些什么呀?”
一个中年妇人走出帐来,拍了拍王衍的头,道:“你这孩子,你爹是个杀猪的,却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日后就是当了皇帝老子,我也还是管他叫做贼王八。”
王建这时老脸也搁不下去了,忙嚷道:“臭婆娘,你好歹给我留些颜面不是?咱祖上好歹也是金族遗裔么!”
“狗屁的金族遗裔,你倒是给我换几两碎银子来使使?”
王建登时哑口无言,他儿子忙在旁递了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嗯,咱家虽然老是缺盐,却也不能鼠目寸光不是?”王建斟酌了老半天这句话,点头称是。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地上的娃娃……
夏日的夜晚,星河灿烂,王衍叹了口气,自己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是今天晚上,却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孩提时代,安安静静地躺在青海草原上的围栏里,悄悄地算计天上的星星。
他的帐篷,理所当然地让给了麻姑和李舜弦。于是他便拉着彦章和李珣,径直来到了这片围场,幕天席地,三个臭皮匠,不亦乐乎。
“小兄弟,你在想些什么?”彦章轻声问道。
“彦章大哥,你说天上那么多的星星,可真正有名有姓闪闪发光的,毕竟还是少数吧!”王衍感叹道。
彦章拍拍他的肩头,道:“只要你肯持之以恒不懈地努力,有朝一日,定可以兑践自己的梦想。”
李珣顿时感慨万千,信誓旦旦道:“不错,就好像我的这本《琼瑶集》,只要我笔耕不辍,坚持不懈地创作下去,他日一定可以像杜工部《草堂夜话》那样流芳百世!还有我编纂的《海药本草》,敝帚自珍,它其实就是我自己的《千金方》!”
“彦章大哥,那两颗是参商二星么?”王衍突然问道。
“参商二星,从不相聚!”
彦章话音未落,只听轰隆隆的一声巨震,王衍身下的泥土突然松动,一股激流迸涌而出,将他足足托起了三丈,犹如坐在莲台之上的善才童子。
那片围栏所在的草场竟然慢慢裂开了道道罅隙,片刻之间,一条溪涧的雏形依稀可见。
王衍身下泉眼所喷的激流慢慢下坠,缓缓注入溪涧之中,细水长流。
“这是怎么回事?”李珣目瞪口呆道。
这个时候,麻姑也自王衍的帐篷里揭幕而出,目睹了这一令人瞠目结舌的旷世奇景。
忽的身后一声惊呼,“浣女溪!水族圣器碧玉簪就要出世了!”说话的正是李珣的妹妹李舜弦。她拉着麻姑的手,奔至溪边,掬了一捧,就往麻姑脸上泼墨。麻姑只觉那溪水冰凉沁肤,右颊之上,登时有了酥酥麻麻的反应,舒服无比。
情不自禁的,她自己又掬了几把,不停地浇在脸上……
奇迹发生了,彦章看着麻姑的脸,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若那溪中有鱼,定然沉底,若那溪边有花,定然羞红了脸。
那鱼若沉到涧底,定会发见,涧底镶嵌着四个墨字,“大——是——大——非”。
李舜弦却在一旁默默颂念起了传承自水族圣女金城公主的“小家碧玉”咒,“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欲把浣溪比昭君,轻纱重奁珠润玉!”
浣女溪泉眼之中,一朵风荷衬托着一根湛碧玉簪冉冉升起,缓缓飘向李舜弦。
远远望着,麻姑双手轻抚着自己滑若凝脂的冰肌玉肤,李舜弦一双柔荑将湛碧玉簪插入自己的发髻,王彦章呆了,王衍呆了,他们两人,半痴半醒,融入,乳白透明的梦魇!(伏一)
那一刻,恒星更纯粹,月晕更完美!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少女喷泉旁,汩汩我心慌!(伏二)
夏姑姑走了,秋姨来了,后来,秋阿姨也走了……
秋姨的忌日,你可还记得起?
你可有回忆,我在等你!(三伏)
少逸在城墙上摘了一株不知名的植物,怔怔出神。她还好么?可还记得我?
这时城墙下有人在叫他,“少逸,你发什么愣,郑节度使还在巴蜀丰酒楼等你呢!”说话的正是李钊延。
少逸“噢”了一声,失魂落魄地拾级而下,随李钊延望城南而去。
巴蜀丰是当地最大的川味酒楼,据说在全国各地已经有八家分店,生意十分红火。
他们二人还未进楼,门口的小厮已经笑吟吟地迎了上来,“二位客官,里面请,请问您几位?可曾预订了位置?”
李钊延想了一下,道:“可有一个叫‘窗前月’可以看到江景的包间,订房的人姓郑。”
那小厮将他二人领到前台,查询核实了一下,更加笑意盎然地道:“您二位有请!在三楼左首第一间。”
他们登上三楼,李钊延双手推开“窗前月”,叫了一声:“节度使,我们来了!”
那人转过身来,晃了晃手中折扇,轻松潇洒地道:“我现在早已不是什么凤翔节度使了,从今往后,你和少逸,都叫我郑伯伯吧!”
“郑伯伯,您今日见到水帝了么?”少逸问道。
“见到了又如何?有他田阿父在场,皇上根本就是个傀儡。”郑畋叹了口气,又喃喃自语道:“我算是看透了,有田令孜、陈敬瑄这等奸佞弄权,我水族只怕再难有中兴之望,纵使能暂时多苟延残喘一时半刻,终究亦难逃脱败亡的结局了!”
“郑伯伯,那我们天队五火怎么办?还要留在这里么?”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走吧,孩子,郑伯伯如今也该退休啦!”言罢又自喃自叹道:“羁鸟念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郑伯伯就上你们土族的世外桃源去颐养天年好不好?”
“是庐州杨行密叔叔那儿么?”
“嗯,庐州,希望在你杨叔叔经营之下,也能和当初的禁谷一样,毕竟是块桃源之地罢!”
少逸想起了潼关之南的禁谷,心里泛漾起奇妙的涟漪,感到温馨,感到怀恋。
“从今往后,这世上便再无京城四面行营招讨使、凤翔节度使郑畋此人,只不过皇上已经封了郑畋为太子太傅,若是就此挂冠而去,却还要替这个老家伙背上个抗旨不遵之名,郑伯伯今日就干脆学你土族的图腾,来个凤凰涅槃,改名叫做郑谷,字守愚罢!”
“郑谷?”少逸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
“春亦怯边游,此行风正秋。别离逢雨夜,道路向云州。碛树藏城近,沙河漾日流。将军方破虏,莫惜献良筹。翌日我水族若还有望中兴,只怕也只能仰仗这只独眼龙的鸦儿军了!”
郑谷大声吟诵着,落日的余晖印上他苍凉的面庞,折射出,一股子新生的,老夫聊发少年狂。
这时只听隔壁有人吟道:“吾爱房与杜,贫贱共联步。脱身抛乱世,策杖归真主。纵横握中算,左右天下务。肮脏无敌才,磊落不世遇。美矣名公卿,魁然真宰辅。黄阁三十年,清风一万古。巨业照国史,大勋镇王府。遂使后世民,至今受陶铸。粤吾少有志,敢蹑前贤路。苟得同其时,愿为执鞭竖。”
郑谷闻言大异,连忙移步,欲与此人相叙,口中大声问道:“比邻何人?好一句‘苟得同其时,愿为执鞭竖’,正扣郑某之心弦!”
那人也不客气,大声应道:“在下襄阳遗老皮日休,草字逸少。”
少逸闻言,顿时狂喷了一口茶。
郑谷喜道:“莫非是与苏州龟蒙先生齐名皮陆的鹿门子皮先生?”
却只听另一人高声唱和道:“挟瑟为君抚,君嫌声太古。寥寥倚浪丝,口祭沉湘语。赖有秋风知,清泠吹玉柱。阁下好一句正扣心弦,不知此曲能入君耳否?”
“莫非二位就是松陵唱和的醉吟先生和江上丈人?”郑谷更是喜出望外。
当此际,两人联袂而出“水中天”雅阁,只见一个年未半百,已然秃顶,另一人却已是年过花甲,须发皆白。
闻弦知雅,灵感泉涌,郑谷当即鹧鸪一声,口占一绝道:“暖戏烟芜锦翼齐,品流应得近山鸡。雨昏青草湖边过,花落黄陵庙里啼。游子乍闻征袖湿,佳人才唱翠眉低。相呼相应湘江阔,苦竹丛深春日西。”(伏案:自此郑鹧鸪之名,享誉晚唐,此是后话,在此不表。)
这三人围炉而坐,觥筹交错,猜枚联句,大感相见恨晚。正是,“何人置此乡,杳在天皇外。有事忘哀乐,有时忘显晦。如寻罔象归,似与希夷会。从此共君游,无烦用冠带。”
少逸在一旁凑着热闹,竟然瞎猫撞上死耗子,偶尔也能蒙对上两句。于是曲消宴散之际,皮日休送了他一本已经付梓的《皮子薮》,内有醉吟先生两百篇恣意狂放的奇文,另还收录有诗文一卷。慈霭的陆龟蒙爷爷虽然一把年纪,却还没有出诗集,于是干脆将皮陆二人珠联璧合的《松陵唱和集》手稿赠送给了少逸。
少逸爱不释手地将它们揣在怀里,佛似伴随着两颗伟大的诗魂,同呼吸,共命运。
怀里的皮子薮呵,你懂得,我的灵魂。嘘,小心,别弄出,丁点儿聒噪……(四伏)
伏案随喜:
(伏一)雨果《六月夜》
二十四桥六月夜Nuits de juin
法/雨果(Victor Hugo)
译/江北客@伏羲梦蝶@千江寻一客
六月夏季,追忆百花开的日子,三伏天黯然啜泣,
销魂,当此际,原驰薰香,千里远足,心头小鹿,
禁闭的眼睛,耳际充斥,盘旋,将信将疑的谣言,
半痴半醒,乳白透明的梦魇,
恒星更纯粹,月晕更完美,
懵懂的半边天,染映,永恒的圆屋顶,
苍白轻柔的晨曦,等待着,破晓黎明,
偌大的夜哦,信步闲庭,臣服天籁音。
(伏二)阿波里奈尔《夏夜倾情》
轻罗小扇扑牛萤
Un soir d’été/Guillaume Apollinaire(1880-1918)
译/江北客@伏羲梦蝶@千江寻一客
莱茵河,在流淌,火车在跑。
欧石南里,白色妖姬在祷告。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少女喷泉旁,
勾引我心伤。
我那数不清的,风流帐。
罗密欧细说那最罗曼的一桩,
姝丽叶留香,威尼斯的康庄。
我,爱她,她是我的,圣母玛丽亚。
噢,她又在念紧箍咒,观世音菩萨。
少女喷泉旁,汩汩我心伤。
(伏三)阿波里奈尔《再见》
兰舟催情难追
L’adieu/Guillaume Apollinaire(1880-1918)
译/江北客@伏羲梦蝶@千江寻一客
我摘了这株欧石南,
秋姨的忌日,你可记得起?
地无涯,海无角,我俩不会再见面。
时光的味道,恰似欧石南一株,
你可有回忆?我在等你!
(四伏)雨果《致树》
我是一只树下的鱼Aux arbres
法/雨果(Victor Hugo)
译/江北客@伏羲梦蝶@千江寻一客
森林里的树,你们懂得,我的灵魂。
迁就,那些人的妒嫉,人们莫衷一是,褒贬不一,
你们认识我,你们!您经常瞅见我,
孤孤单单,在您思想的深处,大饱眼福,想入非非。
你们知道的,金龟子踩步的,那颗小石子,
落花有意水无情,微不足道一滴水。
云一朵,鸟一只,足可消磨,我,一天时光,
那一瞥好好的凝望,充塞,被丘比特射中的心房。
朦胧山谷,不识真面目,你们将我,看了个饱,一百遭,
用那些个,焕发大自然精神的词汇,
冲着你们悸动的枝丫,问个喋喋不休,从头到脚,
追逐那一刻,那一瞥,
藏在深茂水草中的眼,沉思垂睫,
怎生,须弥纳芥……
嘘,小心,别弄出,丁点儿聒噪,
树呵,你们看,人来人往,寻觅上帝,
树梢上,叶子佛似,花枝乱颤,
风婆婆遥遥洒下,白色羽毛,佛似,倦鸟归巢。
林中绿洲,青青山谷,日丽风和,温柔沙漠,
你们知道,我和你们一样,无意惹尘埃,心如止水。
如同你们,天籁飘香,凌云冲霄,我对上帝的信仰。
如同你们,静悄悄,我,彻底地遗忘!
对我名讳,刻骨铭心的恨意,徒劳无益的倾覆,他的刻毒,
石烂海枯,我向你们证明,上苍眷顾,鱼跃缘木。
我驱逐,所有苦涩的思绪,统统远离,
我的心还是那颗,与生俱来,慈母孕育,
这些参天树木,颤栗不停,
我爱你们,你们,随即哑口无言的常春藤,
沟壑中,雀跃在过滤,听……
鸟儿争巢的灌木丛,快快乐乐,不速之客!
当我进入,你们的领土,参天木,葱郁树,
将我包围,一下子藏了个,干干净净,
置身于,你的清净无为,我,返璞归真,
我感到,一个巨人,在听我诉说,将我爱护!
神圣无比,矮小灌木,上帝曾经驻足,
橡树,地衣,森林,宗教之树,
森林!你们的荫影,神秘兮兮,
菩提枝下,庄严,孤独,
我想遮蔽,不为人知的,叶落归根处,
我想睡了,归去来兮,当我,羁鸟归巢,梦蝶化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