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初夏;气温,一个字,燥;天气,不想晴天,偏偏晴天。
今天下午去买香蕉。
让老板切了一半,我装进袋子里面,准备拿去称重。离开时,扭头看见旁边,一位中年妇女好像正盯着剩下的半挂香蕉,不知道是不是想买走。
她衣着很普通,穿着印花上衣,洗得有些发旧,一条黑灰色的裤子无精打采,与她脸上的疲惫呼应着。
我没太在意,拿上香蕉去前台付钱。正结账的时候,听见后面有人大叫:
“大姨,这挂香蕉不能再切了,再切我们卖不出去啊!”
我回头,看见刚才那位妇女,手里拿着两根香蕉,正不知所措地看着旁边黑着脸的售货员。
售货员大呼小叫,拿起剩下的几根香蕉,在中年妇女眼前晃悠着,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您看看,这几根我们怎么卖啊!”
“要不你给我两根快要烂的,我买来就吃……”中年妇女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点乞求,似乎想让售货员别那么大声音。
售货员没在意她的意思,仍然提着剩下的几根香蕉,不依不饶:“不行,您已经割开了,剩下的这些我怎么办?”店里还有几个人在买东西,纷纷扭头看着这两个人,其中一个女生带着一种不知是鄙夷,还是看热闹的神色。
中年妇女脸色已经通红,售货员也没有放下那几根香蕉的意思,似乎中年妇女要是不一起买下来,她就会一直提着它们。
“妈妈,你卖不了,我吃了就是了。”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我循声望去,一个小女孩坐在收银台里面,看着外面的售货员,脸上露出一种神情,不好形容,天真,又带着一点“见义勇为”的感觉。
售货员白了小女孩一眼,不再说话,放下香蕉。我这才明白,“售货员”大概就是店长了。
中年妇女对着小女孩笑了,脸色依旧发红,嘴里说着:“对,你吃,你吃。”
我结好账,在店门口接到领导打来的电话。这时中年妇女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那两个香蕉,眼圈是红的,嘴里嘟囔了一句,我没太听清,好像是:“这过得什么日子啊!”
接完电话,我望着她走远的背影,心里有些复杂,像一张扑克牌,反过来又正过去,不知道该是哪个花色。
夕阳已经贴近了视线最远处的建筑,不再刺眼的阳光勾勒出它们高高低低的轮廓,让中年妇女融入其中,再看不清她疲惫拖沓的身影。
生活不易,谁也逃不出它的手掌心,谁也挣不开它的五指山。
想象中,中年妇女可能在这个城市打工挣生活,一边还要照顾即将高考的孩子。刚才那个时间,大概刚刚给孩子送下饭菜,心里想着,还要给学业繁重的他补充些水果才好。
进了店里,苹果七元一斤,油桃九元一斤,菠萝五元一斤……她一边走一边皱眉头,直到看见香蕉,一块八,这才停下脚步。初夏开始燥热,买多了容易坏掉,还是买两支,够孩子吃就好了。
这样看来,似乎是那个店长太不近人情:不好卖,总还是有办法卖掉的吧。
我回头看看身后的水果店。它面积不大,静静地趴在这个全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一角。
曾听说,这里寸土寸金,每个商铺无论大小,一年租金动辄十几数十万。
那个小女孩,也就七八岁。校服包裹着瘦瘦的身子,个子不高,当时坐在里面写作业,以至于在结账时我都没注意到她。
白色的校服有些发灰,应该有几天没洗,两支羊角辫扎得并不对称,看样子应该是自己的“作品”。
也对,普通水果店,早上四点就要进货,晚上九点才会关门,一对夫妻哪里有多少精力放在她身上呢?
回想起来,小女孩的晚饭,应该就是她旁边那碗,剩下的一小半黄瓜拌凉皮吧。
站在水果店的玻璃窗外面,看到那位仍在忙碌的“苛刻”店长脸上,也似乎满是疲惫。毕竟她要管的,除了香蕉,还有苹果、油桃、菠萝……如果哪个卖不出去,等明天不是坏掉,就是打折的下场。
这随着时间而流逝的钱,可能都是下月的贷款,孩子的学费,以及下半年的店租。
我慢慢收回想象,暗笑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茫茫人海,谁又不是负重前行?我自己为何只提了半挂香蕉,还不是因为其他水果,相不中我这穷白领吗?
倒不是钱不够,而是我觉得,应该省下一些,宽裕宽裕下个月的房贷。至于水果嘛,还不是哪个都一样?玻璃窗里面的我,脸上原来也挂着疲惫。
夕阳有一半钻进了远方的建筑群,而我们几个人,却都是刚刚忙了一天。中年妇女、水果店长,还有我自己,并没有多少不同,都在在意那几根香蕉。
唯一幸福的,只有店长的小女儿。她还在用稚嫩的想法,守护着中年妇女的尊严。
而年轻店长撑起的小店,像一把大伞,守护着女儿。
被守护了尊严的中年妇女,可能也在守护着即将高考的孩子;
而我,也有需要守护的家。
所以,没有谁有资格怜悯,也没有谁的抱怨会有意义。
卡尔萨根说:宇宙既不友好也不敌对,只是冷漠。
生活何尝不是如此,不会因为人的喜怒哀乐,改变自己的行走轨迹。
疲惫了,睡一觉,明天接着面对生活。路一步步走,钱一张张挣,生活既不友好,也不敌对,只是需要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