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蓉阿蓉
韩裕平
阿蓉是我的小学同学。一晃，将近二十年没见了，她……是否还是当年的模样？她过得好吗？
不经意间，通过网络，这是一网不捞鱼，二网不捞鱼，三网捞个，捞个……大尾巴鱼？不，是美人鱼。我想，叫她美人鱼是一点不为过的。事实上，想当年，她确是我心头的那条美人鱼，虽然我们交往不多，甚至没说多少话，但是这一点，青春的记忆，岁月的符号，好比一枚印章，一个烙印，是不可改变的。
二十年没联系上的小学同学，突然间联系上了，毫无任何征兆。此时此刻，就在网线的那一头，怎不叫人心头小鹿撞撞，怎不叫人欣喜若狂？二十年呀，这可不是个短时间呢，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呢？
对着电脑屏幕，脑袋一瞬间还有点儿短路——她，依然还是当年的阿蓉么？
事实上，我对阿蓉没多少印象，因为那时的我，沉默寡言，是个很少跟女孩子说话的那么一个人，或者说怪物，绝缘体。我想，阿蓉对我肯定也没什么印象了。其实不然，一交谈，她就说我那时话特别少，她从来没见过一个话那么少的男生，我是唯一一个，害羞，腼腆，反倒让她记住了我。这么说，她对我，多少还是有点儿印象的，想到这里，我心释然。
搜肠刮肚，依稀记得阿蓉那时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白的，头发长长的，眼睛大大的，笑容甜甜的，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她那时人很漂亮，字儿写得也漂亮，她的漂亮是那种很耐看的漂亮，咋一看很普通，可你是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觉得耐看——一开始是一幅工笔画，接着是一幅山水画，再接着是一幅赋诗美人图，充满了诗情画意。
地毯式搜索记忆的角角落落，阿蓉待人热情，很有亲和力，即使我这个害羞腼腆的男生，偶尔也会和她说几句话。怎么说呢，和她在一起，感觉没什么距离，她就像个邻家的大姐姐，在那里，一直在那里，很安静，不张狂，招人喜欢得很。
分明还记得，那时阿蓉住在山上，似乎还是山顶上。她家那个地方，我们戏称天上。每天上学，阿蓉大清早就要起床，梳洗打扮，吃完香喷喷的早饭，抓起书包就跑。从家到学校，是一段不近的林间小路，要走半个多小时呢，路上要紧赶慢赶，要不然就会迟到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那树林子里还有很多坟墓呢，野兔子藏在暗处，斑鸠猫在树枝上，一有响动，那野兔子就会窜出来，那斑鸠也会扑棱棱飞起来，死一般寂静的树林子，冷不丁地被它们一折腾，真是吓人一大跳。要说阿蓉那时胆子还真大，莫说一个小女孩，就是一个大男孩，走那段路也要提心吊胆，跌跌撞撞呢。天气晴朗倒还算好，要是遇到阴雨天或者下雪天，那她起得就更早了，天不亮地不亮就要钻出热乎乎的被窝，那树林子更黑了，那条路更难走了。说来，那时阿蓉那么小，柔弱无骨，还真难为她了。
想到这里，随口问起阿蓉上学的事情，果然，她还记得，她怎么会不记得呢！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自己那时胆子真大，要是放现在，一个人走黑咕隆咚的树林子，而且一走就是半小时，只怕也不敢呢。我说那你那时就不怕么？她摇摇头说不怕，我说也是，只怕那么小，也不知道怕呢。阿蓉说哪里，其实知道，其实也怕，可是怕也没有办法，谁叫自己住在山上呢，谁叫自己的家在天上呢。我说是，那倒是，那倒也是，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锻炼了你的勇气胆量，那东西，愣是你拿多少钱也买不来呢。阿蓉说，那倒是，那确实。
网络终归是网络，通过那个虚拟世界，我们相互交换了电话号码。进一步交谈得知，阿蓉过得很好，有一个能干的疼她爱她的丈夫，还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然后现在宜昌开了一家名叫《巴楚酒家》的小饭店，挺不错的。这么着，心里也就萌生了一个去拜访的念头。
这年年初，因为有事情，我得回北京走一趟。早早地，我就给阿蓉打了电话，然后说要过去玩。我那天是下午五点多的火车，大约中午十二点多，我乘坐长途客车抵达宜昌，好一番折腾问询，最终还是没找到地方，末了，阿蓉跑出来接我。那时我猜想，她们饭店一定挺忙的，抽不出身来，所以就想着靠自己找到她们的所在地，终究是人生地不熟，兜了几个圈子，愣是没找到，见到阿蓉的时候，我们的心情居然出奇地平静，就好像是老朋友，只不过三五天没见而已。见了面，照例寒暄一番，然后，阿蓉在前面带路，我紧紧跟随，时不时地，我们也轻声交谈几句。
约摸过了几分钟，我们拐进一条小巷子。走了一段，然后阿蓉微微一笑，停下脚步，像一只小小船儿靠了岸，指着一家名叫《巴楚酒家》的饭馆说这就是了，然后，我走了进去，阿蓉连忙对一个男子说这是我的小学同学，就是写书的那个，那男子想必就是阿蓉的老公了。他连忙热情地请我落座，阿蓉赶紧倒来热茶，抓来瓜子，拿来脐橙，热情地招呼我吃，我说谢谢，谢谢。阿蓉说谢什么，到了这里随便点儿，就像到家了一样，一句话，热乎乎的，真有点儿叫人热泪盈眶了。
阿蓉，果然还是当年的阿蓉，没怎么变，脸部的轮廓，说话的声音，亲和的笑容，没变，一点没变。虽然岁月的雕刻刀有意无意，在我们的脸上留下足迹，然而，当年的那份同学情谊，就像一坛老酒，越陈越香。
那天，阿蓉问我喜欢吃什么，我说随便什么都好，家常小菜就可以了。结果，他们还是做了肥肠火锅和酸菜鱼火锅，另外还有些菜，总之，午餐很丰盛，我吃得很开心。后来，我将自己新出的两本书《看——那个树洞》送与他们留作纪念，可是阿蓉说什么也要给我钱，弄得我很不好意思。下午，阿蓉又跑去超市，给我买了一大包吃的东西，说是在火车上吃，然后，又说他们顺路去买菜，可以把我送到宜昌东站，我信以为真。结果发现，哪里顺路，绕了好大一圈，他们是专程开车送我去火车站的，这份情谊，怎一个“谢谢”了得，又怎一个“热泪盈眶”了得呢。
多年的北漂生涯就此宣告结束，我毅然决然选择回家，自己做一点事情，在秭归一中学校附近开了个小小的奶茶店，可能因为季节和天气吧，生意惨淡得很。每每在网上发表心情，阿蓉总是给予及时的开导、支持和鼓励。阿蓉，谢谢你，真心真意谢谢你，希望你们全家人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小宝贝茁壮成长，《巴楚酒家》的生意红红火火。借这篇文字，一并把我最真最纯的祝福珍藏在心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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