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已桃花满枝 春风来走 只有在路过长安街时 我才敢念起你。
自从你走后 我便搬出了老房 搬进了旧阁楼。你曾说你爱我那件红色旗袍 你走后这么多年 我便再未沾过红。那个镯子也一直被放在木匣里 你不回来 我便不戴。
真是厌恶极了这长安街 三十年里我都不敢回忆 关于你。原谅我今夜喝了几壶烧酒 哼着昆曲 晃晃悠悠就到了这里。你还真别说 也许是偏心 但是后来也真的再没听过称我心的《牡丹亭》 他们唱的不如你 都不如你。
孤独的人或许多半都是游离在热闹之外的个体。这些年 我便是。不过 我爱这孤独 就像我爱你 也爱你的离去。楼下的李家姨太 王家姨太 云云。曾经还一起打麻将 听梨园 后来也便不了。她们背后唏嘘我是胡寡妇 行吧 寡妇就寡妇。只要我吴青被称为寡妇时 前面有你的姓氏 那也算种幸福。看吧 寡妇与胡寡妇的区别 都能让我乐呵许久。胡安 你能明白吗。
真该死 每次称你为胡时 我都会把自己幻想成张爱玲 她深爱着胡兰成 而我深爱着胡安你 平淡中隐藏着无数根刺 隐隐作痛却也来的酣畅淋漓。可是后来的这些年 张爱玲渐渐成了一种风 所有人都开始读她 不知为何 我会莫名觉得失落。看吧 我依旧这般自私 挚爱永远不愿与人分享 比如你 比如张爱玲 比如《牡丹亭》 比如秋季的淅沥小雨 比如指尖消融的碎雪 比如乔椅褪去的朱红 比如这长安街。
“沾着了人就是沾着了脏。”我不怕妖魔鬼冶 不怕漫长的梦魇 不怕冬雪埋了去路 我怕沾着人。我怕光鲜艳丽的外表不经推敲 我宁愿他们称我为胡寡妇 说我故作姿态 说我像东街被遗弃的狗 我认 都认。只要不沾着半点“人”气 安全隔离着来往 其他我都认。胡 你说我是不是疯。
小妹上月来了 那天我穿着青衣 我们一起在桐树下抽了小半夜的烟 东拉西扯 也有你。我一直避讳提及你的话题 可小妹就是调皮 赖着让我承认我放不下你。 我还是没认。没什么放不下 你生生活在我心里 说放下 就显得些许哀愁了。无论你睡在哪里 我都睡在夜里 梦里有你。
也数不清多少人劝我再婚 而我也在后来遇见了很多男人。有些个拿着鲜花 俗气。有些个锦绣白银 俗气。有些个情话绵绵 全部俗气。当然 除了一个。那个人 我把他称作范先生。我与他第一次见面恍如第一次见你一般 秋雨绵绵 叶子被踩碎成好看的模样。第一句他说“吴青小姐 你穿红应该会很好看。” 熟悉吗 你也曾这样对我说过。可后来我们也没有了后来 他不是你 我一再告诉自己。那些金色的过往里全是关于你 未来也依旧只能和你 如果那个人不是你 我宁愿不要。
后来的我慢慢变得不健谈 除了有关你的话题。那夜你说有急事出门 一走也就没了音讯。幡然醒悟 我宁愿戒掉烟瘾 也不愿戒掉你。昨夜看了《游园惊梦》才明白 爱到一定程度便会上瘾 只是那苦作为甜的后续相互纠缠融为一体 让人浑然不觉。始于初见的欢愉让人悸动 也随之使人忽略爱到一定程度 就算再不羁也会入俗 会狰狞的面目全非。
记得你曾问我最怕什么。现在我终于得以恰当回答。我最怕自己 在输光了所有技巧之后我便学会了庸人自扰 那丁点的希冀就像入冬后的火炉 透蓝天空中的一抹云线 平淡一生中最放肆咎由的岁月 它会时不时抚摸着我的眼睛对我说“睡吧 在你入眠后 他便会回来。”
我记得你说你最爱桂。“人闲桂花落 夜静春山空。”是你最爱写桂的一句。我那时骂你乡气。可我后来,却也不知觉爱上了这花。“榆荚散来星斗转,桂花寻去月轮移。人间桑海朝朝变,莫遣佳期更后期。”
雄鹰飞剩下的天容不下一只小鸟 被沉重温柔严实包裹的心再通不入一丝轻风 就如仓央嘉措笔下
“诗人一哭
金豆子就噼里啪啦地落满游僧的心钵
一世的诺言
使金刚钻化成水银
梦浅情深
蹚不过去的河留给来生”
胡。
爱你使我可爱
可爱本身就是你值得被爱
我在红尘中早退 指腹触碰的转经筒都是你来时拂过的温度
你在轮回中姗姗来迟 静默如纸的海面抹去寄居在唇齿的宏音
我来到了这片最美颜色的海 纵身而起 我看见了长安街 那是许久未见的青绿色 以及街尽头眉目浓郁的你。
我听见你唤着我 声音愈来愈响 我的脚步也愈来愈快。
胡。
你终于回来。
我终于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