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了解,你就闭嘴,如果你了解,那你就更应该闭嘴————韩寒
01 阿玉在淋雨
阿玉站在街道的右边,任微斜的细雨飘在身上,岿然不动。
“给,打把伞吧,感冒了只有自己受罪。”我把伞往阿玉的上方移了移,并把手里多出来的一把伞递给了她。
“大会上还没看够我笑话,又来嘲笑我了?”阿玉阴阳怪气的声音让我极度不适。
“想嘲笑你的话,大会上就笑了,再说我的事情也很多,没有功夫去嘲笑你,赶紧把伞拿着,身体是父母给的,不是让你拿来发泄出恨的。”若按平时,我不会理会阿玉的阴阳怪气,可此时不同,阿玉在众目睽睽之下刚遭受了一次全员抨击,我有些担心她受不了这个刺激。
“哈,父母,我就是我们家里的父母。”阿玉轻笑了一下。
我突然特别烦阿玉这种不知好歹的心情,“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施舍你?”
“难道不是吗?”阿玉拿眼睛着直视我,我从她的这双眼睛中看到了几许血色。
我压了一口气,不想回答阿玉这个问题,“赶紧把伞拿着,我还要去赶地铁。”
我猜测着如果说完这句话后,阿玉还是不接我手里的伞,我就把伞放到她脚下,她领不领情是她的事,只要我做到了关心同事就行了。
但出乎我的意料,阿玉接过我手里的伞后,突然蹲了下来,并用哭声发泄,“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们?讨厌你们学历比我高,讨厌你们什么都比我想的周全,讨厌你们努力一点却比我努力很多的绩效高,讨厌你们为什么要来这个酒店和我抢饭碗,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呜呜呜……”
阿玉这个样子如果用我见犹怜来比喻似乎不太恰当,但她此时的可怜是真实存在的,真实的会让人收起刀子嘴,想用温暖的言语去安慰一下她。
02 我认为的阿玉
我和阿玉是同事,我来这家酒店应聘的岗位是客房主管,客房总监对我面试时的表现还算满意,可由于我之前只做过领班,没有做过主管,客房总监便让我先从客房领班做起,并有三个月的试用期,如果这三个月试用期满,那么我转正后的职位就是客房主管。
阿玉也是这家酒店的客房领班,在这三个月里客房总监便让我先跟着她熟悉客房的基本情况,听其他人说她是干了六年的老员工,最开始是客房服务员,前年刚提升了客房领班,不过从大家的描述中,似是对她不太喜欢。
我和阿玉共事了半个月后,多少也明白大家不喜欢她的原因了:
不苟言笑,归属她管的员工若是用笑脸向她汇报工作,得到的永远是一幅冷冰冰的面孔和无任何鼓励的回复【嗯,知道了。】;
不善理解,和她同级的同事如果有什么事情求她帮忙,例如开家长会跟她换个班之类的,她总是疑惑的回道【我明天已经安排好明天的事情了,如果跟你换班我的计划就要往后拖了。】
转移话题,领导找她谈话,建议她改变一下工作风格,否则进步很慢,她一般会叹气的回道【唉,我知道又有人打我小报告了,但他们的行为属于越级,领导您不应该先找他们谈一下话吗?】
当然我和阿玉的关系最后也没有太好,因为我也不喜欢她这种工作风格,我的工作风格可以说是她的一个对立面。
如此过了三个月后,我和阿玉的关系从最开始的客套问好只剩下了工作上的单纯接触。
03 淋雨前的阿玉
当我试用期满并转正为客房主管时,另外一位客房主管因个人原因临时辞职,客房部总监考虑到我是刚上任加上工作量大,便决定开一次客房部会议从其他领班中再选一位客房主管。
参加会议的人员有客房部十几个员工代表,剩下都是基层至高层管理人员。
若是按【熬】这个标准来算的话,非阿玉莫属,但在最佳人选中却没有阿玉的名字。
我想阿玉也猜到了这个局面,但她没有猜到在投票允许大家先进行讨论的环节中,有人无视她耳朵的灵敏值。
“幸亏最佳人选中没有阿玉,要不然以后让那副谁都欠了她八辈子钱的表情来管理我们,我们非要跳楼不行。”
“嘘,小点声,别让她听见了,她是什么人咱们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你们两个放心,我看着她呢,她一直在低头看员工报表,没准是想着散会后把情绪发泄在哪一位员工身上合适呢,根本不会注意到我们的讨论。”
随即,拉椅子的【咣当】声打破了窃窃私语的讨论声,只见阿玉站起来像头狮子似的吼了起来,“有本事就大声说,和我一样这么大声,既然议论我了,声音就别那么小,那么小的声音能保证我会听见吗?”
或许是客房部经理平时也不太喜欢阿玉吧,在那三位同事未说话之前,他先厉言声色道:“阿玉!你干什么?现在是在开会,你要干什么?”
客房经理的这一句话像是拉开了声讨阿玉的帷幕,刚才那三位同事和另外几个同事也加入了对阿玉的声讨,遣责和种种看不惯陆续而来,飘然而至。
阿玉开始的时候还能舌战几句,但以少敌多毕竟是吃亏的,何况阿玉这个【少】的优势少之又少,所以,在对阿玉的声讨中很快夹杂了一些讽刺与嘲笑的成分。
战况持续了五六分钟被客房总监以一句:“阿玉,你先冷静一下,先回工作间休息一下吧。其他人也稳定一下情绪。”
然后我便看见阿玉黑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的离开了会议室,她离开的时候想必心里是慌乱和气急的,连带着碰到了好几张空椅子,发出【吱吱】的声音,似是委屈控诉又似是本该如此的活该。
04 阿玉不想淋雨了
“阿玉,她们也有不对的地方,但她们为什么会这样对你呢?你看你平常工作很认真,几乎没出过什么错,你若是稍微改变一下你的脾气,平常多笑一下,对同事多一些理解,对领导的吩咐多点一下头,加上你也很好看,最后肯定会被大家喜欢的。”我平和的跟阿玉说道,尽量选择一些舒服的字眼劝慰着阿玉。
“胧曼,你知道我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阿玉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这般叫我的名字了,我把她拉了起来,缓声笑说道:“阿玉,找个地方避避雨吧,我们总不能一直在雨里唠嗑吧?”
阿玉看着我噗嗤笑了一下,这是我三个月来第一次见她笑,原来她笑起来那么好看,此时她的眼睛刚被泪水洗过,脸庞除了泪水的宠幸外还有几丝细雨的临幸,宛如一幅梨花落泪惹人疼的模样。
我和阿玉走到了道路旁边公园里的一个亭子中,这个亭子只有几平方的空间,倒也淋不着雨,我也不着急去赶地铁了,索性在这被雨水冲洗的时间里听阿玉讲她的过往吧。
05 阿玉的过往
我出生于一个小山村,那里很穷,穷的大人们几个月才会去一趟镇上,而且还是走山路的那种,估计你都不相信还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我十二岁那年终于见到了一条通往我们这个小山村的公路,然而这条公路又似是方便我爹进医院才建的。
没错,修完公路的第二年,我爹就吐了几口大血,从镇医院转到县医院又到市医院,家里本就少的可怜的钱早就花完了,我娘带着我和两个弟弟把村里的人的钱都借了一遍,又去向她娘家村里的人借,可是钱还是不够,最后考虑到实际情况和爹这个白血病根本是个治不好的病,就把爹接回了家养着。
家里的主力不能养家干活了,娘是个女人没怎么往外走过,再说地里的庄稼也不能不要,两个弟弟还在上学,自然就剩我不仅是个女孩还是长女的条件最符合外出打工挣钱养家了。
十三岁年龄太小,不能去不要童工的大城市里打工,我就去了镇上一家私人染坊里去染布,染坊里没有我这么小的孩子,都是些大人,他们的话我不喜欢听也听不懂,所以在那些大人嬉笑打骂中我形成了沈默寡言不苟言笑的性格。
就这样,在镇上打工打到了十八岁,我和几个女孩去了我们的省会所在市,我们没有学历没有技术,最后在一家私人开的洗浴中心做起了洗脚妹。
我想私人洗浴中心一般是什么性质的,就不用我说了,同来的姐妹有的为了钱还在那干,或者说是认可了那里的规则,而我只干了两个月,因为真受不了一些客人的嗜好和刁难,还有那个大胡子老板对我的呼哧喊叫。
也是在那两个月里我第一次知道了人活着得要自尊。
我一个人离开了那家私人洗浴中心,去了一家卖化妆品的门店,老板是个女的,看我还算实诚,长得还凑合,便教我如何化妆如何引起顾客对化妆品的喜爱。在这家化妆品店里我邂逅了一个男人,他是陪着她的女朋友来买化妆品的,最后不知怎的对我产生了兴趣。
我知道他有女朋友,断然不会答应他,可是没想到他把他的女朋友带到我面前,并当着我的面跟他女朋友分了手,然后又当着很多人的面跟我示爱。女孩在春心懵懂时被一个男人如此对待大概都会心动吧,尤其像我这样从小没怎么得过爱文化又不高的女孩。
后来,我就比较惨了,他抛弃了我,至于原因是我怀孕了,当我告诉他的时候,他倒也坦白,直接跟我说他是有家室的人,让我把这个孩子打掉,并给我3万块钱,他给我分析了我闹和不闹的后果,我哭中带笑的选择了不闹,打掉了孩子后拿着他给我的钱离开了省会。
也是因为他,我学会了不能因为别人给你一个微笑就去轻易相信别人,尤其是感情上,要不然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离开省会后我去了另一个大城市,在一家连锁快餐厅做收银员,虽然我有了几年的工作经验,但和人打交道的经验我是没有的。
和我同组的一个同事因为家中有事,让我替她下午和晚上的班,我觉得都是同事又住一个宿舍就答应了,但晚上结账盘算的时候发现少了1w块钱,当老板质问我怎么回事的时候,我就跟老板说了替班的事情。
可是当老板打那个同事电话的时候已是无人接听,去宿舍找她时才发现床铺和行李已经空了。
最后老板把我开除了,当月的工资也没有给我,我觉得自己也是个受害者,跟老板讲理时,老板一句话把我顿住了:“她让你替班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做交接,如果做了交接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吗?我没让你赔偿全部损失就不错了!”
也是因为这件事,我学会了一个谚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后我对同事提出的帮忙再也没有随便的答应过,工作中该有的程序必须有,否则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能当冤大头。
以后又陆陆续续换了几家干活的地方,但都是私人开的公司或者个体户门店。又经过朋友的介绍,我才进了这家五星级酒店做客房服务员。
或许在你眼里这样的五星级酒店很多,如果让你干五年的服务员才能熬到领班的职位,像你这样学历有见识的人肯定早跳槽了,但我不一样,因为这样的酒店和这样的待遇是我打了十几年的工中最好的,我怎么会轻易放弃,我必须好好在这里呆着,熬到领班,再熬到主管,至于更高的,我就不想了,毕竟自己也没那个本事。
今天的客房主管职位我虽然有想过,但我知道以我的资格要四五年之后才有可能轮到我,但让她们说我,我心里就来气了,我也知道大家平常会议论我,但那毕竟是在背后,也没有传到我的耳中,可这次居然在公众场合,又让我听到了,我怎么会再忍。
其实我回到工作间后就因自己的冲动后悔了,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想挽回也挽回不了了,只是想到四五年之后才有可能轮到我的主管位置会因为这件事再拖个几年,心中不免又十分难受痛苦。
06 我和阿玉一起在看雨
阿玉讲完了,我听的很认真,心里有些难以言表,我只道阿玉性格本就如此,却没有想到她的过往是这般糟糕酸楚,即使这样糟糕酸楚的过往也没有让她心生怨恨,只是形成了她现在不招人喜欢的脾气而已。
我本是打算接着劝慰她最好改掉现在的脾气,并拿我糟糕的往事给她做例子,可是在她的往事面前我的糟糕根本不值一提,而我本来的打算也不想继续了。
“阿玉,对不起啊,以前对你不了解,现在知道了你的过去,发现你是很有勇气的一个人,也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看着阿玉诉说她的往事就像在诉说别人的往事一般,不由对她说了这些话。
“呵呵,有朋友听完我的事后,都劝我要想开,可你却说我很勇敢热爱生活,还很好,你为什么不劝我想开一些呢?”阿玉微微带笑的问道。
我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了阿玉:“因为我以前也挺糟糕的,虽然在程度上比不上你,但都是糟糕,你在糟糕之后还能如此生活,当然除了脾气不太招人喜欢外,可这些都说明你已经想开了呀,要不然你在讲你的往事时不会像在讲别人的往事一样平静。”
阿玉听完后笑了,我也笑了,我们两个人一起看向亭外的飘飘细雨,落在地上,像是在洗涤着尘埃,或许路人不知道这些尘埃因何而产生,又因何而消失,继续行走在路上,但见到过细雨洗涤尘埃的我和阿玉,选择了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