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了解很多花,母亲也不。若要把母亲比作花,我只能从自己仅知的几种花中挑一种,思来想去,我选玫瑰。
初开始我不是很了解玫瑰,我见都没见过玫瑰。就像我本不是很懂母爱,甚至察觉都察觉不到母爱。可每一个婴儿都会喜欢母亲的心跳,喜欢母亲的气味,喜欢母亲的脸庞,喜欢母亲的微笑。我只是喜欢玫瑰,听说她是顶美的花。
妈妈一定是朵白玫瑰
我总觉得母亲年轻时定是个顶美的人儿。你若问为什么,年幼的我会羞羞地答你:因为我长得好看。孩子不一定有清晰的辨别美丑的标准,但孩子在母爱的浇灌下会很自信。“我是最白最美的妞儿,我是从妈妈肚子里来的,因为有遗传,所以妈妈小时候定是个跟我一样好看的人。”——儿时的我常这么推断。我没有向母亲求证,却听得母亲和邻人说自己小时候别人都叫她“小白妮”。
哦!妈妈一定是朵白玫瑰,看她那腰背上细滑的肌肤,看她那唇间的明媚皓齿,看她那指尖的干净指甲。妈妈真美,我看着镜子微笑地在脑海中勾勒妈妈儿时的轮廓。
我慢慢长大,白玫瑰耐心陪伴。
有一天,妈妈招呼我给她拔头顶的白发。起先是一两根,像黑草丛里的白花蕊,我耐心地拔去。然后是十几根,我站在母亲身边老半天,一一拔去。再后来是一小撮,这一小撮真的像一朵完整的玫瑰了。“妈妈”——我意识到了妈妈的衰老。母亲依旧固执地要求我把白发全拔去。白发一根根飘落,恰似漫天的花瓣儿,飘飘忽忽妆点我成长的岁月。
我听学校里的小伙伴讲,白发会越拔越多。我回想我拔白发的经历,觉得确实如此。我拒绝给母亲再拔白发,并义正词严地教导母亲白发切不可拔。母亲却依然会对镜扬手薅下白发,因为是自己薅,所以总会带下几根黑发,我于心不忍,拿剪刀帮母亲贴根剪下缕缕白发。没办法,女人总是爱美的,如玫瑰的母亲更是容不得白发恣意。
母亲好似一朵粉玫瑰
在我偶然翻抽屉的时候,发现了一本大相册。粉色的封皮,典雅美丽。我轻手轻脚拨开相册上的零碎东西,抽出压低的相册。那是本厚厚的相册,上二年级的我拿起来有点儿费劲儿。心虚地翻开,上面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人。那是过世的姥爷和诸位姨舅儿时的照片。终于翻到一张熟悉的面庞!一位皮肤白皙的少女身着粉色连衣裙温婉地坐在绿油油的草丛中。我想这是我吧!可这本相册里连爸爸的身影都没有,怎么会有我长大后的照片?我窃喜地放下相册,以一个女生的细密心思完美归位。笑眯眯地躺在床上想——妈妈这么美呀。第二天便在班里嚷嚷开了:“我妈妈是最美的。我看过她小时候的照片!”小伙伴个个服气,听我大吹牛皮。不知那时我的表达能力如何,总之我是尽力了,把母亲描述成世间最美的样子。
母亲的性格也很是随和,温婉如粉玫瑰,美丽又平易近人。青春期的时候和妈妈较劲儿,妈妈说:“你听话,妈妈疼你哈。”我忽然失去了所有倔劲儿,那份温柔把我融化得无比温顺。我不倔了,我还是儿时那个听话的乖宝宝。即使现在,母亲说“你听话,我疼你”对我来说都有无穷的魅力。粉色玫瑰,以柔情动人。
母亲,做朵红玫瑰
柔情总不能感化一切,美丽也要遭受挫折。人生的路总不能一生平坦,母亲也会遭到劫难。
2008年,母亲拿出自工作以来辛苦攒出的20万,和父亲一起在县城买下一套房子。三室一厅,留作我和弟弟去县城上初中时一起住。然而一年过去了,房子还没有落实到父亲手里。其间父亲和母亲多次去找中介人,中介总是推脱。
有一次是带我去的。母亲带着礼品敲开了一家住户的门,房主是个胖妇人,她就是中介人了。胖妇人推脱下楼接孩子,母亲一直跟着。回来后母亲仍和胖妇人谈,终是没个结果,我们无奈走了。出门遇到了一位中年男子,男人也是冷脸,给母亲打了欠条。母亲随即带我坐长途客车回了。可能那时事态还不是那么严重,我们逛了超市,进了货。后来越来越严重了,打起了官司。
母亲每次从城里回来都满腔不快、灰头土脸,母亲也不时常对我温和地笑了,她把瓢盆砸得叮当响。父亲也总是垂头丧气的,家里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父母还是要频繁地去县城,一来一回几百块,却一个子儿也赚不到。写诉状,请律师,我和弟弟被丢到了伯父家。爷爷奶奶和伯父住的,丢在别人家总不好。有时就请了姥姥到我们家,那时的我还不会做饭,姥姥让我给炉子里上块煤球,结果我上到炉膛最下面去了,饭迟迟烧不熟。母亲得知我的愚蠢行径之后,哈哈大笑,那时我也傻傻笑起来。如果母亲每天笑,我愚蠢一点又怎么样呢?
可那天母亲是一点儿也不开心的,晚饭后她和父亲大吵大闹,夹在中间的姥姥很是尴尬。母亲竟然连姥姥也数落起来,我真是惊讶地说不出话了,那似乎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母亲跟人吵架,动作夸张,形象全无。热烈的红玫瑰,满身的刺扎得我好疼。我对母亲说:“你不觉得你很幸福吗?你有······”我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母亲点着自己的胸口问:“我有啥?我有啥!”她提着我的大名问我她有房子吗?她有土地吗?我哭得更凶了,她没有,我也没有。我只想告诉她她有个家。
我家和爷爷奶奶也决裂了,那天母亲打官司回来的时候爷爷正在搬凳子。他已经快把这里的东西搬空了,因为这里是爷爷工作时分配的房子,这里的东西他统统搬走。母亲快哭了,我们坐什么?我们住什么?这里空了!
母亲蹬着自行车去农村老家,跟爷爷奶奶商量:既然家早分了,我们的那一份地由我们来种吧。谁知大伯翻脸不认人,始终不肯将父亲的那一份土地还给父亲。他完全有能力霸占土地的,大伯身材高大,又有两个强壮的儿子,我们打不过的。母亲挨打了,被按在地上,我的亲爷爷骑在我母亲身上,伯母揪住母亲的头发,一顿暴打。母亲狼狈地挪了十里地,回到小镇。
那时我初三,晚自习放学后看到屋里昏黄的灯光下母亲一脸的血,鲜红鲜红,似一朵血色玫瑰刺痛眼球。背部的皮肤下有点点淤血。我泪如雨下。
母亲,做朵红玫瑰!不凭刺扎人,定要凭刺自保。母亲!做朵红玫瑰,铿锵坚毅,不阻碍他人,定要战胜自己。做朵红玫瑰,不畏挫折。做朵红玫瑰,永保乐观。
再过十多天是我十九岁生日,在十九年前的这一天,母亲忍受剧痛给我生命。感谢这朵铿锵玫瑰,陪伴我十九年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