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月穿行的风尘,这周而复始的日升月落,将少女变成了别人的新娘,将新娘藏进内心最深处的地方,近在咫尺的地方。
我和王当当去他老家,在一家超市门口遇到了他“姐姐”。
王当当说她姐姐13岁的时候发育的超乎预料,当别的小姑娘还如同一朵小小的花骨朵的时候,她那鼓囔囔的胸部,都无法用单薄的衬衫遮挡得住。小小年纪,也有了学校里看不到的风情。
她比王当当小一个月,王当当骂她是在一次课间。聪明的王当当是从来不爱上课的,她絮絮叨叨地数落的时候,王当当突然就抱着一桌子的书砸在她的头上,那一瞬间她呆滞的傻掉了。王当当用鄙视的语气骂她,你怎么好意思说我,整个学校都知道你是个骚货,你和高年级的同学在楼顶上脱衣服。
她没有哭,只是呆呆地看着王当当,然后苦苦一笑,那种笑是只有王当当在苦恼着找年迈的爷爷要新衣服的时候才会看得到的笑容。她幽幽地叹口气,再也没说什么,安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直到王当当从第一突然沦落到全班倒数,老师把他的位置调到最后一排让他自生自灭,才发现姐姐就坐在身边。小孩子的脑子总是很奇怪,因为她长的好看,因为她已经超越年龄妩媚到有了这个年纪不大会有的女人味,所以她成了一个孤独的人。王当当搬去的那天下午,看到她就突然面红耳赤,羞愧地无地自容,头都不敢抬起。她冲王当当微微地笑,拉着他的手臂叫他坐下,那一刻王当当才觉得她竟然如此美丽。
生日的时候很多人送王当当礼物,少年的时候大都喜欢的华而不实的东西,像水晶的音乐球,华丽的纸卡,独独她塞了一包东西在王当当的抽屉里,他拆开一看,是其貌不扬的五双棉袜,不由得失望,当时就要还给她,哪有人生日送袜子的啊?她脸红着说这才是用的着的东西啊!于是,王当当生平第一次有了除了家人以外的人买的生活用品。
她生日的时候只有王当当帮她庆祝,在她家小小的房间里,小小的蛋糕几分钟就吃完了。然后,王当当骑着车要回学校,她说你载我。后座上的她揽着王当当的腰,王当当玩命地向前面猛瞪,一边喊你好重啊,然后她就从车子上跌了下来,王当当害怕的不得了,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没关系,一点儿都不痛,”衣服的扣子全都散开了,露出了白花花的胸口。王当当一边扶着她一边斜着眼睛偷偷瞄,她脸就红了推开王当当说“我自己可以起来”。从那以后,少年的梦里就只剩下那一边白花花了。
后来毕业了,她嫁人了。他那美丽的姐姐,据说嫁给了一个网吧老板,身高一米六,好喝酒打老婆。王当当再也不看见她,多少姹紫嫣红的盛开偏偏等不到那拈花惹草的蜂蝶,最后只能在孤芳自赏的季节里谢落。他的姐姐就这样谢落了,写过一封信后就再也没联络,如同那阙小词里写的:“次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于是,八年再也未曾见过她。
没想到却这样意料之外的再次相逢了。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她走在阳光铺满的台阶上进了超市,王当当呆呆地跟着她走进超市里。她安静地跟理货员们打着招呼王当当沿着货架的缝隙一路看着她,看她检查货物,看她安排收银员查看现金,从糖果的货架、从卫生巾的货架、从奶粉的货架一步一步地走着、一步一步地看着。王当当跟我说很多年前也经常这样偷偷地瞄着她,她微笑,她皱眉头,她摇头,她低着头安静地走路,岁月让她变得沧桑,唯一没变的就是安静的笑容,笑容让那年 14岁的她妩媚得不可方物。
我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了一句很文艺的话: 这日月穿行的风尘,这周而复始的日升月落,将少女变成了别人的新娘,将新娘藏进内心最深处的地方,近在咫尺的远方。
王当当在货架后面站了很久,那一刻莫名地的悲伤,他回头冲我笑笑说,那是我姐姐,曾经很照顾我的姐姐。然后我们就离开了,王当当说我不算数不想跟她说话,而是从八年前起,就已经不敢了。
离开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远处的她突然抬起头,对着我们的背影微微一笑,惊散了安逸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