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近代经济史学家内田银藏说——
吉宗的时代是德川时代最光辉的时代。
话有点拗口。
说的是,德川吉宗中兴德川幕府,使他成为一代明主。
他在位期间推行了一系列改革,虽然有损商人利益,却使武士和农民稳定了下来,奠定之后百余年的稳定之基。
他是纪伊德川家的四子,本无继承藩主之位的权利。然三个哥哥相继死亡,把他推上了藩主宝座。
吉宗的好运并没有到头。
1716年,七代将军德川家继八岁去世,德川宗家绝嗣。在六代将军御台所天英院等人支持下,32岁的德川吉宗,入继大统。
在德川将军的后宫大奥,他遇上了一个女子。
她是下级女官,服侍将军沐浴。德川吉宗看上了她,问高级女官御年寄她的姓名。
这意味着,她将成为将军的侧室,大奥里多少女子争破头也难以得到的高位。
(大奥 剧照)
然而,据《耳袋》一书记载,当御年寄把这大喜事告诉这位女子的时候,人家来了句——
望将军赎罪,奴婢已有夫婿。
德川幕府两百余年,这等奇事大概也就发生了一次吧。
御年寄通过调查,发现她讲的,还真不是假话。
她的未婚夫是关东郡代伊奈半左卫门的家臣。伊奈半自己的俸禄并不多,只有二三十俵(一俵米120斤)。他的家臣,过的简直是苦日子。所以,才不得不让未婚妻进大奥工作,补贴家用。
御年纪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她派人找到伊奈半左卫门的上司,让他想办法拆散他俩。
俗话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在等级极为森严的日本,这位贫困的小武士没有反抗的空间。而他又不想以有尊严的方式死去,所以只能苟活。
御年纪告诉那个女官,你未婚夫,已解除婚约了。
她不信。
她不信那位看起来很有男人气的未婚夫,就这样屈服了。
她要他亲口对她说。
好啊,那就当面说说呗。
两人被安排在一座小庙里见面。他们远远地看着对方。
不必说话,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她叫什么名字,最终命运如何,我们并不知道。
(大奥 剧照)
我们只晓得,她逃不过那个魔影。
《大奥秘史》一书讲,这件事,说明了吉宗的品行。
百年之后,又一个美女被推到了历史前台。
她叫阿吉,出身渔家,后成艺伎,十几岁便以才貌双绝而闻名下田。
阿吉有个男朋友,鹤松。
就在他们将谈婚论嫁时,一场变故突然降临。
1854年,美国炮舰叩开日本国门,两年后,首任公使哈里斯到任,驻节下田。
幕府为讨好他,使出了美人计,以求在后续谈判中,占据在利地位。
阿吉被选中了。
她哭哭啼啼,却无丝毫作用。
此时的鹤松,没有胆量冲出来保护女友,在阿吉乃为国献身的说辞以及给他武士身份的许诺中,鹤松妥协了。
他离开了阿吉。
阿吉作为护士,被送到了一座寺庙。
在那里,她照顾哈里斯的生活起居,一起待了几个月。
后来,哈里斯去了江户,而她,没有被带走。
她的悲剧命运,还没完。
当时日本,攘夷氛围浓烈,敢跟洋人接触者,常常成为浪人们斩杀的对象。
阿吉虽未被刀劈斧砍,但加诸于她的伤害,比杀了她更为难受。
她被人们咒骂、孤立、嘲讽……工作不顺,生活不顺……
她不得不离开下田,在各地流浪。
她竟又遇到了鹤松。
两人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但鹤松最终离她而去。
她并没有错。
错的是无法保护日本的武士们。
错的是无法保护女人的男人们。
但,一切都由她在承受。
哪怕,明治维新之后,日本人拥抱了欧风美雨,但对她,他们还是继续伤害——似乎只有如此,才可减轻他们自己“投降”洋人的耻辱——
瞧,瞧……那个女人更可耻……
她酗酒,她自甘堕落,当麻醉都没有用,她终于熬不下去了。
1890年3月25日,阿吉投水身亡。
此时,她49岁。
此时,明治维新已22年了。
阿吉死后,无人同情,无人收尸。
一个和尚看不下去了,将她葬入寺中。
没有阿吉可骂了,他们就把怒火对准了和尚。
他被迫离寺。
(历史很吊诡)
搞笑的是,多少年后,当日本成为列强一员,有了点自信的他们,才开始平静地看待阿吉。
他们给她建了纪念馆。
还给她立了座小雕像,放在小庙外。
据说,祭拜她,可以无病无灾。
阿吉和那个女子,若相遇于地下,想着自己替德川家做出的牺牲,会不会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