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做了一些心理准备来的,可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有点冲击力。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眼前的画面,诡异?甜蜜?
兰珊坐在靠近阳台的圆桌旁,微微笑着,眼神满是柔和,窗帘在她的身后浮动,阳光洒在桌上和她的腿上,阳台上挂着的风铃有一声没一声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的丈夫,张子时,一米七多的个子,整个人仰面躺在不太大的圆桌上,脖子以上悬空,蜷着腿、勾着手腕,还轻声唤了一声“喵”,时不时用手蹭蹭脸,兰珊伸手挠了挠“大猫”的下巴,又把水杯捧到他嘴边。大猫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用舌头舔了几口水。
我觉得玻璃桌承受了它这个身板不该承受的重量。如果我不是被请来的心理医生,我可能会被这奇怪的play吓走。我正经地咳了两声开口道:“你好。”
我一发声,大猫立刻顺着桌沿十分灵活地落了地,然后四肢着地朝房间的方向快速地爬了两下,然后又站了起来快步跑进了房里。如果不站起来,我都以为他真的是猫精了。
兰珊也马上站了起来,露出天真灿烂的笑容迎上来。她上了淡淡的妆,细眉红唇,粉腮玉肌,配上一袭红色长裙,活像古画里走出来的某府出嫁千金。
“啊,您好,请坐。”她十分礼貌地引我坐到客厅沙发,然后优雅地为我沏茶。果然和网上说的问题一样。
“兰女士不用这么麻烦,我不懂茶的。”我看着她烫壶、温杯、泡茶一道一道的工序走下来,有钱人可真讲究,我从外衣口袋取出名片放到了茶桌上,“对了,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可以打上面号码联系我。”
“啊,原来是莫大夫,好久不见?”她这一开口,有种穿越了的感觉,她原来知道我是谁?我们见过吗?说完,她终于把茶递到了我面前,又说了句:“请用茶。”
“兰……姑娘,你可以跟我说说你跟子时的事吗?你们发生了什么?”我选择先配合她的心理,希望能从二人关系入手。她楞了一下,然后轻轻吐了口气,看起来要讲故事了。铺在地上的那块阳光变暗了个色调,风铃只发出些许摩擦声,我们都静静地等她的故事。
“我小时候把他抱回家的,那个时候他才这么小一只呢。”说着她又笑了,用手比划了个大小给我看,“他是只有灵性的猫,经常在我孤独的时候窜到我身边,陪我发呆晒太阳,那个时候爹爹不让我出去抛头露面。不过只要有子时我觉得哪也不去都行。日子一天天活着,后来子时长大了……”她沉浸在回忆里,像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她的眼睛出神,仿佛不是在看着我,是看着另一个世界的某家宅院里发生的事,渐渐地,她的眼神里充满悲伤,好像故事出现了转折,悲伤从眼睛迅速蔓延到脸部,她开始流泪。我抽了张纸巾给她,她掩面抽泣了会起身去了洗手间。
这时,张子时从房间里溜出来,坐到我旁边,问道:“莫医生,怎么样了?”我本来想告诉他问题非常严重,不是普通的妄想症,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是切实能感受到的古朴,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了都,而且她似乎非常清醒,思维也不混乱。
“才刚开始,还没问出什么,不过她应该沉浸在一个很久远的故事里面,这个故事里面有你也有我,可能她把故事都说出来就能找到问题的所在。”我皱着眉,替这位张先生感到遗憾,又觉得这病人真是罕见。
“一个多月了,我已经不想装猫了,再说,也没我这么大的猫啊。”张子时叹了口气,我被他逗笑了。
“所以一个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变成了这样。”我问。
“逛街回来,睡了一个午觉,起来就这样了。如果我不装猫,她就要把我锁在柜子里,大喊大叫,跟哭丧一样。”他拍拍我的肩,补充道:“我相信你,莫医生,你先跟她聊着,我在那边听,她情绪如果激动我就出来帮你。”说完他趁兰珊没回来赶紧躲回了房间。
“兰姑娘可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我此时还是作为她故事的忠实倾听者。
“子时,子时他,他后来化为了人形。”她重新面对我坐下时已经补好了妆。原来这还是个奇幻故事,我想着。她继续说:“我知道!我知道您可能不相信,但是,莫大夫,您见多识广,一定能体谅我的心情。”她忽然大声起来。
“我相信你,相信你。你继续说说,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安慰她道,她终于有了点病人的样子,瞳孔里的慌张让她像一朵被雨打掉了花瓣的荼靡。
“子时在一天清晨化为人形后,然后被我爹爹发现了,他以为是我私藏了男人,大发雷霆,便用家法打了我,我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能下床。然后我哭着喊着跟他解释,他一开始不相信,子时又不会说话,被打了后被当作傻子关在柴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日夜和子时相处怎会不知他原来是猫,如今化为了人,就算化为了人他的靠近我的气息,他的眼神都没有变,我能认得他。我想,这一定是上天赐下的灵猫。我自小听话,爹爹看我一脸不认错的样子开始动摇,而我的院子平时都有人看着,根本不可能随便进人和藏人,他到柴房看子时,发现子时真得不会说话。”说到这,兰大小姐捏着茶杯抿了一口,仿佛松了口气,然后盯着茶水接着说,“因为这个曾出现在我院子里的野男人不能放出去,一是怕败坏兰府的名声,二是子时看起来什么都不会做,只会要吃的和睡觉,放出去也是死。子时就一直被关在柴房养着不准和我见面,时间久了,大家接受了子时,就打算教他干活,成了兰府的下人,我就又能看到他了。后来,子时的聪明显出来了,他学东西特别快,说话,干活,打架。他的身手灵活敏捷,像一只猫,不过他本就是一只猫。”说到这她的眼睛里恢复了一点光。也就是说,她养了一只神奇的猫然后这只猫变成了很能干的男人,可是这不能作为她突然恋猫还把人当猫的契机。她现在足不出户,把张子时当猫,就像是回到了她故事里的宅院,可是……
“我能问下,你为什么要叫他子时吗?”我小心地问她。
“莫大夫忘了?你来给我看病的时候,我告诉过你的。他是我在一个夏夜的子时抱回家的,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偷偷逃出兰府。所以我给他取名叫子时。”我再一次与她的故事有了联系。
“我给你看过病?”
“是啊,当时我中了暑气,晕在床上,你也是像现在这样顶着烈日从城东过来。”
听着她说,我摸了一把脖子上的汗,然后想到自己的确是在城东打车过来。不对,她怎么知道我从城东过来,我今天是恰好在那边办事,这是和故事的巧合?阳光消失了,屋内暗暗的,面前的女子更像一幅画了。
“那你知道我今天来做什么吗?”我把擦汗的纸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我想应该稍微给她些现实的刺激了。
“嗯?”她抬头看着我,顿了几秒,“莫大夫!”她突然站了起来,手握在腹前微微发抖,她的脸上转变出了一种恐慌的表情,“莫大夫!子时,子时他是不是回不来了!?”
“啊?”我抬头看着她,房间里的张大猫好像随时准备冲出来防止兰珊的激动,现在是故事突然跳章了?我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然后不受控制地扯起了嘴角,我在兴奋。起风了,风铃多个音同时响着。
“莫大夫,我知道你是可以出入宫里的,这一仗打了这么久,子时怎么还不回来!?”她愈发激动起来,我悄悄朝房间那边的张子时那里看了眼,他正踮着脚靠过来。
“兰姑娘,”我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恐怕你已猜到了,子时他……”
兰珊听到倒数第三个字时已经蹲在地上哭起来了,嘴里喊着“不可能,不可能,你又骗我,又骗我!”我又骗了她吗?我不想骗她的,可是她的眼里只有那只猫妖,我该如何让她看到这个从小给她看病的我,要一只小猫的命还不简单。我觉得心里有股悲伤涌来,呼吸急促起来随着她的哭声急促起来,我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外面的天急剧变暗,我才想起来,今天天气预报说有台风。果然,不一会风呼啸而来,一阵一阵,阳台上风铃疯狂摇晃打转,叮叮当当作响。而兰珊哭的越来越大声。我想这个时候再暗示她几句可能可以突破她的幻想。
“兰珊,他回不来了,现在你已经不是兰姑娘了,你看看周围,现在你过着幸福的日子,没有人限制你的自由,现在的子时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我凑到她的耳边跟她说着。
“妾着红装盼君归,却闻君已驾马去,人去城空葬冰河,风铃泣鸣召魄回!”她像是念着什么诗,我只听到了风铃二字。然后我看了一眼阳台上的风铃。那风铃被吹得上下剧烈摇摆,我打算过去关窗户,张子时却过来一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才意识到我手里拿着把刀。我和他对视了几秒,两个人同时愤怒了起来,外面的风把窗帘吹了起来拦在了我们之间,我趁机甩开了他的手。当帘子被张子时用手扯下来时,兰珊已经倒在了血泊里,我狰狞地笑了两声,用手背抹去脸上的血然后舔了舔手背。我想起来了,我去城东是买刀和手套。
张子时抓着我的衣领用极大的力气把我甩了出去,我倒进了阳台,我抬头看了看狂响的风铃,伸手想要摘下来。张子时冲过来把我按在窗户上,我半截身体已经悬空,我开始挣扎。怎么了这是,怎么就打起来了,“救命啊!”我放声大喊,这可是十七楼啊!
“这一次你没有机会了,莫凌。下去你的魂魄就碎了。”张子时的声音变了,更浑厚,更可怕。我使劲拉着他的衣服,卧槽,这么高怎么没有防盗栏啊,我瞟了眼墙壁,敢情是他们自己拆了啊。
“有话好好说。”我都快哭了,然后我又说了句,“你最好也赶紧去死,下一世再见吧。”我在找死吗,我突然瞟到地上带血的刀,再顺着血迹看到地上躺着的兰珊。我都做了什么!?看来这话是不能好好说了。
“莫凌,九世不散,今世是最后一世了,兰儿和我人妖不同道,劫难横生,注定不能再一起,但你也不能,所以这次我们会自散魂魄同化青烟。”
“这一世你主动寻得我就是为了这一刻吗?本来还可以再好好过一段日子的,这一世我的魂魄跟另一男子共同拥有这具身体,所以你杀了我就杀了他。”
“什么!?卑鄙小人。”
“伤了无辜性命,你就没办法化青烟了,只能永生永世当野鬼,兰珊还不知道呢,等她化为青烟,你就真的成了孤魂。”我奸邪地笑了,松了手然后向后一仰,他跳起来想拉住我,却没有拉住,我坠了下去。我怎么这么命苦啊,碰到一群不肯超生的鬼,我是无辜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惊醒过来,心里突然庆幸,这是梦吧,随后发现这是医院,护士看到我醒了过来赶紧去找医生了。我想坐起来,发现肚子剧痛,奇怪我不是跳楼死的吗?怎么肚子上一个洞。
呀,这不是我的身体,是那只“大猫”的。我环顾了四周,这病房也太高级了,单人大床,高清电视,大浴室,接客的沙发茶桌。不愧是有钱人,窗外还挂着风铃,刚想着,风铃就被一阵风吹响,两声猫叫从床底下传来……
“后来呢?”王根听地入迷。
后来?我不会经营公司,经营的两家公司有一家被兼并了,每天看着两只猫秀恩爱,认了亲妈做干妈,考不到以前的证了,还干起了别的行当。
“张居士,你好厉害。我最近老是看到我妈回来了,是不是看到她的魂了。”
“没错,你身上是不是总揣着她给你的东西?”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妈给我的链子。”王根取出脖子上戴的东西。
“买我一串富贵安生风铃,保你母亲安心投胎,来世富贵。风铃挂门上还可以助你日进斗金。”我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串风铃递给他,“三百,不多收你一分。”
“好嘞。”他高兴地领着风铃走了。
“下一个。”我对着门口喊着。
“没下一个了,资本家嘴角,骗这些小老百姓的骗有意思吗?什么时候回公司。”走进来的是李秘书。
“放屁,这不是骗,是帮助。你问问从这出去的哪个不是好运滚滚。”我一遍撸着小猫一边说,“子时和兰兰去哪了?”
“花园晒太阳。”
我往窗外看了看,噗地笑出声,哪是晒太阳,明明一只在织毛衣一只在练拳,感觉它们快化为人形了,不用养孩子就是好啊,另一只小猫从我胸前窜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