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也知道能流传下来的老话都是经得起历史考验的,但早些年其实对“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句话也是心存疑问的。那时候觉得,既然朋友哥们关系好,那就是恨不得能天天同吃同住;好朋友喜欢的,自己也会认可;好朋友厌恶的,自己也会保持距离。于是就想,为什么君子之交就要“淡如水”呢?不“淡如水”难道就不是君子了?
现在对古人所说“君子”的定义也没什么纠结了,但对这句话的含义却有了些体会。有了一定的阅历才发现,真正的朋友,其实只需要内心的信任和认可;而且这种信任和认可,也的确是能经得起时间和空间的考验的;也是可以不以见面的频率作为衡量标准的。当然,时间和空间可以隔离、疏远很多关系。看看身边的人和事,就会发现很多曾经“甘若醴”的关系,有时候反倒难以经得起时间和空间的考验。
“君子之交淡如水”其实也往往并非个人的选择,而是地域、环境、发展阶段等变化而自然形成的。
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个体;也可以说,每个人都是一个小世界,而且这个世界不可能和另外一个人的世界完全相同。由于个人所处的地域、环境、发展阶段不同,导致我们在不同阶段所认识的朋友必然会因为升学、就业、出国、搬迁发生变化。除了个别机缘巧合,很少有小学阶段的好朋友在工作之后仍然同处一地且经常能够相聚。此外,每个人在自己发展的过程中,兴趣、爱好、认识等方面也会发生变化。即便相同的兴趣爱好,其发展阶段也会在每个人的不同时期会有所不同。因此,在不同阶段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去扩展自己交往的朋友圈,也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有幸和之前的朋友同处一地,也很难做到大家都保持同样的兴趣爱好且对这些兴趣爱好都维持在同一发展阶段。因此,无论是从地域、环境,还是从个人内在发展而言,都不可能做到把每个阶段的朋友均保持在最密切时期的聚会和交流频率。而且就个人而言,年龄越大,工作和生活中必须处理的事情占用的时间就会越多;除了朋友交往之外,也更需要留出足够的时间给自己。这点在节奏更快的一线城市表现尤为明显。经常听到身边有朋友说,自己同学约了几个月了都还没有搞成一次聚会,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另一层含义,是真正的“君子之交”是不忌讳“淡如水”的。有条件聚在一起的时候,也可以“甘如醴”;没有条件经常相聚的时候,也可以“淡如水”。也就是说,“君子之交”并不忌讳各种方式的经常聚会;但核心是,他们之间的交往也绝非建立在吃喝玩乐基础上。“君子之交”很多是基于共同的兴趣、爱好之上。当然,更多的“君子之交”是建立在对对方价值观的认可而产生的信任基础上的,是可以通过交流互相有所受益的。对价值观的认同也并非意味着在所有事情上就要秉承完全相同的价值观,不同思想的碰撞往往是使人进步的动力。对不同思想和观念的兼容度,也是人与人交往中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古人所说的“君子和而不同”,其实也是很有道理的。
相反,如果缺乏共同兴趣、爱好或对对方价值观的认可,即便是“甘如醴”的关系,即便有时间、空间的便利条件,也往往很难持久。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很多时候就像是会产生一种存在于双方之间的能量。这种能量如果燃烧的过于猛烈,往往容易很快被消耗殆尽;但能量在产生初期如果缺乏时间和空间条件的滋养,也很容易衰退。只有在具备一定时间、空间条件下的交流,才能使这种能量成长到相对稳定的状态。“君子之交淡如水”就是能够保持这种能量长期处于相对稳定状态。只有如此,才能使得这种能量对抗因地域、环境、发展阶段的变化而可能造成的影响。有些朋友,即便数年未见,甚至平时没有太多联系,见面后仍然心里感觉没有太大距离,就像昨天才分别一样。这就是因为两个人之间的能量已经处于稳定状态,能够对抗时间和空间的隔离。
“淡如水”的关系,一方面是可以让个人拥有足够的独立空间,在面对生活时根据自己的情况作出选择和判定;另一方面也对交往双方的求同存异创造了条件。从时间和空间上,可以顺其自然而不必刻意维护;从个人发展上,可以有更多自己的时间和拓展新朋友的机会。虽然表面看似“淡如水”,但不会影响彼此之间真正的关系及内心的距离。静止的时候,可以保持稳定;交流的时候,能彼此互相受益。这种“淡如水”的关系本身就是一种美好的体验。当然,通过不断加入新鲜元素后长期的酝酿,“水”在一定条件下也会变成“酒”;时间越长反而香味越浓,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