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知道威尼斯是属于世界的,
八月份的威尼斯,白天游人如织。
热情的意大利人不断搭讪,疲于应付,产生疲惫感。
于是伪装成不会说话的东方人,
微笑,摇头,离开。
旅途之于我,是一个打开内心与事物产生共鸣的美妙时光,
实在不忍破坏。
人与人过度的交谈,试图寻找理解、认同与共鸣。
大多时候徒劳无获。
不如退回,与己和解,内心欢喜。
于是选择在下午睡很长的午觉,
梦见孩子、气球、古老的房子,无主题对话,
杂七杂八。
醒来,阳光依然炙热。
欧洲的盛夏,大约9点天才慢慢暗下来。
游客纷纷离场,他们钟爱威尼斯的欢天喜地,笑容和阳光。
我偏好体悟威尼斯的空与荒芜。
迷走在清冷的夜晚,
穿越大街小巷,
看到一些古老家族的标志,
刻在斑驳的铁门上,门窗紧锁,无人居住。
藤蔓爬满窗户,带着神秘和致命的吸引力。
总觉得深手轻轻触碰那扇门,
便会轻轻打开,
误入后,会有中世纪的吸血鬼管家端上来一杯特调的血腥玛丽。
主人带着华丽的假面,伸出苍白的手,带你跳一曲华尔兹。
穿过一条悠长的巷子,
昏黄的灯光投射出的身影,
掠过心房。
巷子外的景色,一无所知。
或许会是一片小广场,一条水道旁的无名小路,一个锁着流泪木偶的玻璃屋子。
因为期待而加快脚步,
这一次竟然是运河,
旷阔幽深,目之所及,无穷的黑。
古老样式的灯,泻下一圈黄晕,自上而下笼住我,
似乎世界只余一个我。
几百年前的这一刻,
或许有人和我站在同一个地点,
又或许几百年后,
有一对情人,
在这里亲吻。
这些徒劳的甜蜜或叹息,终将投射到运河之脉,流向大海。
每每念及此,
对这些屹立千年的古物,
心存敬意。
存有敬意的,还有文艺复兴时期的杰作圣马可广场。
太多诗篇、音乐和史书赞叹过它。
拿破仑的铁蹄为它停顿,他说:这里是欧洲最美的会客厅。
随后不舍离开而居住于此,建立行宫。
也是在一个黄昏,拐过无数小巷、桥梁和小广场,
在圆形的拱门后,展开了无法呼吸的画卷。
拜占庭式的大教堂、哥特风的钟楼,一排排古罗马的圆柱建筑,
旋转围绕着空旷的广场。
教堂钟声敲起,数万只鸽子飞翔。
甚至可以听到翅膀开合的声音,
也可以看到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列一世阅兵走过。
1720年的花神咖啡馆,
位于圣马可教堂左侧,
古时候是第一家女人可以进入的咖啡馆。
贵族与大使、淑女与绅士、文豪与音乐家;
手执扇子半遮面,眼眉低垂春意盎然。
这样充满暧昧、新闻和轻声窃语的居所,
那些诗歌就会像泉水一样清冽的流淌出来。
大约这为什么是拜伦、歌德、狄更斯、卢梭等人常年流连忘返于此的原因。
坐下来喝杯咖啡是有些战战兢兢的。
八月,流火。
帅气得体的服务生,一丝不苟的将制服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带着白手套。
门口有乐队演奏,大约是出名的意大利歌剧。
遛狗身着运动服的年轻男子,牵着孩子的父亲,窄西装配格子裤的男人,一一驻足,侧耳倾听,随即跟着纵声歌唱。彼此相望,眼角渗出笑意。
旧时,现世;盛装,简行;歌者,交响乐;
还有历久弥新的传说和爱情。
于是,找一个没有人的夜晚,
大字形状躺在圣马可广场的怀抱中,
看满天繁星,
听千年呓语。
感知这块土地的伤痛和辉煌。
城墙上猎猎飘荡的旗帜上,
手执圣书的雄狮揭示福音:
“我的使者马可,你在那里安息吧!”
于是,眼角滚出了一滴眼泪,
渗入千年泥瓦中。
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