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猥亵案,你应该知道更多
我还是在想这件事。尤其当打开新闻客户端,看到置顶的一条“湖南会同官员涉强奸猥亵3名初衷辍学女生”的消息,心情更是不能平静。以“猥亵”为关键词在澎湃客户端搜索,会看到仅2016年一年就发生了将近100起猥亵妇女、儿童案件,受害者中还包括男童。去年新修订的《刑法》第二百三十七条规定:“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强制猥亵他人或者侮辱妇女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治安处罚法》第四十四条规定:“猥亵他人的,或者在公共场所故意裸露身体,情节恶劣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猥亵智力残疾人、精神病人、不满十四周岁的人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 即使是这样,依然有很多猥亵犯没有受到惩罚,这集中反映在未成年人身上。不仅是因为法律中有关“猥亵”、“暴力”的定义不明,更是因为猥亵案件中有诸多的“帮凶”——不以为然的父母和息事宁人的学校,都在无形中包庇罪犯。还有什么比童年不明不白的忍辱的泪水造成的成长伤害更令人惋惜的吗?
2011年5月21日
昨天刚下过小雨,今天郾城的最高温却涨到了35摄氏度,柏油路被太阳烤地糊着一层热气,知了的长鸣撕破自习课沉寂的空气。距离中考还有一个月。
英子却无心学习,她从桌兜掏出一沓这学期以来做过的模拟考语文试卷,一张张地翻看阅读题的小说。她听到雪子哗哗地做演算题的声音。从小学到初中,雪子的陪伴将近八年。上周末她还对雪子说,要考入同一所高中,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毕业了。
“英子”,王大鹏趴着桌子,“我的铅笔掉啦。”他压低浑浊的嗓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水泥地上摩擦时那样,扭头示意英子往左挪一挪,“英子……”
汗臭和烟味尾随声音扑面而来,提醒英子她身边还有一位蓄胡须不洗头的男同桌。从上午第一节课到现在,王大鹏的铅笔已经掉了3次。
英子小心地往左斜了斜,她感觉到屁股部分的衣服黏滋滋地粘在光滑坚硬的四脚凳上。燥热,逢上生理期最是苦闷的第三天。黑色棉质运动短裤把热量全部吸附,等到后天才可以换水蓝色的七分裤。
王大鹏钻到了桌子底下,他的眼光迅速掠过一条圆润修长的腿,继而把手悄无声息地靠近英子,在即将触到她的脚踝时迅速捡起一旁的铅笔,重新放回课桌左下角。那是一个极容易被胳膊肘碰掉的位置。他靠在后排的桌背上,刚好看到英子背部肩带的轮廓。他最喜欢这样的夏天——裸露与芳香并存。
叮铃铃,下课了。英子飞快地抓起书包,拍一下雪子的桌子,俩人就一前一后地跑出教室。她每日三餐,都和雪子一起吃。奔到一楼大厅后,她们就手拉手顺着人流涌进食堂。
初三教学楼后是初一初二以及高三复读生的教学楼,她们穿过一条笔直的回廊,再穿过楼洞,右手边就是有锅碗叮当响和炒土豆丝香味的餐厅。今天她们跑得比往常慢,买到三角饼,再去排豆浆时,10号窗口阿姨告诉她们已经卖光了。
英子和雪子一边啃,一边慢悠悠地往回走。这时初一初二的学生们拿着饭盆从窄小的楼洞里涌出。
“那不是翟羽吗?”雪子瞧见乌压压的人群中,一个留寸头的矮个子男孩。“啊……对不起,英子……”
“没事。我不喜欢他。”翟羽是昨天晚自习结束,跑到英子的教室,当着趴在教室窗户上看热闹的十几双眼睛,强行拥抱英子的一个初二男生。据说是英子班主任翟老师的侄子。
雪子讨厌英子这过分的直白,尤其是对于翟羽。她想起来自己扣留的翟羽的那张传给英子的粉色情书,便低下头,一会而又抬头看看英子,似乎还在生气。
2011年5月21日晚
英子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从月经第二天浑身难受时被翟羽用力抱紧,到今早排座位,因为170的身高被安排和王大鹏做同桌,一种难以克制的愤怒涨破了她的胸腔。她感到自己再也不是和雪子并列年级第一的那位33班女学生了。
晚上英子洗脚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雪子过来敲门,告诉英子今晚教导主任查寝,提醒她晚上早点睡。英子送雪子到走廊,看着她的睡衣裙摆在楼梯间摇晃出一片光亮。
“英子……”,雪子才上了3级台阶就回过头,“今晚睡个好觉。”
“明天快活的英子就回来啦!”英子扮了个鬼脸,朝台阶上纤瘦的雪子挥了挥手。
“快活的英子……”雪子暗暗想,“翟羽也喜欢这样快活的英子,连王大鹏在偷偷观察英子……为什么总是我落单呢……”
中学的女生宿舍区共有A、B两栋,东西排开,一前一后,A栋南侧隔着栅栏门是男生宿舍楼,B栋北侧是校外的住宅区。英子住在B栋一层,雪子在B栋二层。因临近中考,为保障学生的睡眠,严厉惩治夜不归宿,上网或打架的行为,教导主任在晚10点熄灯时间,带着一批人分别进入男寝、女寝巡查。
英子那个时候还没有睡觉,她在上铺,靠窗。窗户开着,凉爽的夏风从英子的脚趾滑过。约莫熄灯半个小时后,英子看到走廊的声控灯亮了,接着传来一个脚步声,继而是一堆杂乱的脚步声。英子开始有些倦意,她望向窗外,梧桐树叶簌簌摆动,月光疏影,有鸣蝉声声。她听到栅栏门吱呀吱呀地关上了,终于沉沉地睡去。
雪子在学校正门口呼唤英子,英子在温暖的阳光下逆风奔跑,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愈发急促,愈发清晰——她的意识悬在半空,一半在白日,一半在黑夜。黑夜里,下体开始瘙痒难忍,英子逐渐回神,发觉到一只粗粝的手掌在摩挲,摩挲出沙沙沙的回音。
警觉地睁开眼,英子看到了窗户外的黑影。英子用尽全部力气在明朗的月夜嘶吼出一个“滚”字。此后,一片空白。
2011年5月22日-2011年6月21日
下课,英子没有去做课间操,她和其余5个舍友来到了翟老师的办公室。
“‘不要声张’,翟老师看着我说,不要声张,不要…声张…。”英子不说话了,似乎没有什么能拯救她。雪子放下小勺,对英子说:
“我们回教室吧。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英子说出了她的第一个请求。雪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雪子认定这是王大鹏干的。昨天一整天王大鹏都在鬼鬼祟祟地盯着英子,当雪子昨晚犹豫要不要告诉英子时,自己居然因为一丝嫉妒而打消念头,如今酿成大过,雪子难过的要命。
下午第一节下课,雪子终于敲开了翟老师办公室的门。她忘记自己是如何红着脸说完这令人发指、愤恨、羞怒的一切,只记得举报完毕后翟老师严肃坚定的目光,和小翟羽追求英子屡败屡战的样子一模一样。
晚上睡觉时,英子不停地发抖。她的身体缩成一团,像婴儿在羊水中的姿势。雪子也没有办法安心睡觉,她不断告诉英子“有我在”,继而轻缓地拍打英子的肩膀,甚至给英子扇风。英子的头上沁满汗珠,脸上挂着的是泪珠,她无法思考,无法入眠。入眠对于英子来说等于梦魇,她怎么能睡呢,睡觉后会发生什么?
英子的事情还是传开了,只是大家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英子。炎热的夏夜,AB栋一二楼窗户再不曾开过。生锈的插销看起来不堪一击,于是干脆拧上铁丝,给外窗上锁,给纱窗上锁。夜晚,英子宿舍的人两两挤在一张床铺上,谁也不敢靠近第三号床。
雪子终于无法忍受英子的折磨,在王大鹏未被开除之前,这折磨对于她是加倍的。英子只能回到一楼的寝室,向舍友提出她的第二个请求。
“今晚,我可以和你睡在一起吗?”英子和一号床的姑娘睡一天后,便提出第三个请求。
“今晚,我可以和你睡在一起吗?”英子接连和二号床、四号床的姑娘熬过了漫长的一个星期。
王大鹏是在两周后被开除的。一面是母亲的苦楚的泪水,一面是教导主任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舍友拿不出王大鹏不在场的证明,摆在教务主任办公桌上的是鲜艳的女式文胸和一堆色情杂志,王大鹏还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呢?
翟羽最后一次来到英子的教室时,雪子正在门外,翟羽把信封交给雪子,像上次一样希望她转交给英子。他准备进门跟英子道别时,英子顺手抓起桌上的九年级的语文教科书朝他砸了过来,正中翟羽胸口。翟羽先是一动不动,而后突然夺过信封,撕个粉碎,转身离去。
2012年9月1日至今
英子没有和雪子上同一所高中,她试图在记忆中抹去与5月21日有关联的一切人和事,抹掉雪子的存在。而雪子和翟羽去了同一所高中,雪子至今不明白英子为何不再与她联系。翟老师在英子高考后不久就突发脑溢血去世,王大鹏被学校开除后,又被母亲送入精神病院。英子反倒怜悯起翟羽,无辜遭到自己的暴击。
入住的第一天晚上,英子躺在靠近门的下铺,隔了一个暑假的恐惧感突然袭来,英子自从5月21日之后再也没有平躺睡过。门是有窗户的,如果面对墙侧身睡,背后总觉凉风瘆人;如果背对墙侧身睡,又怕看到真相。迷迷糊糊中,她跌入梦境,还是那扇窗,风吹开它,一叠半蒙面的重影飘入,像醉酒的魂魄,急于附着在英子的身上,英子睁开双眼,想喊却说不出话,想跑却无法动弹。
那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然而真相却远不止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