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会有回忆往事的习惯,特别是童年和少年,仿佛是那些回忆奠定了我们最原始的情感基调。在我的映像中,那些往事,都是一幅幅带滤镜的画面,又如同一张张泛黄的旧照片在眼前快速翻过,变成一个个中国老式动画片在脑海中闪现。
我们家有三个小孩,我是长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我们仨前后刚好相差两岁,无数次听母亲说起,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她是如何在父亲长期外出工作,留下她独自将我们仨拉扯长大的故事,所以我们都很敬畏生活给予的每一次磨练,仿佛她的辛劳就应该在我们身上发生延续,以至于对她的经历感同身受,愈加珍惜眼前的幸福。
据母亲说,她和父亲也有过幸福的时光,大概是在生完弟弟后一年,我们举家搬迁到县城,父亲承包起了越来越多的建筑工程,便不怎么爱回家了。我们童年留下的痕迹不多,也就两三张我们三姐弟的合照,其中有一张是我们僵硬地站在镜头前抿嘴笑着,我居然记得拍照那天被灯光照得嘴唇有点发干,想去摸一下却被母亲叫住,那一刻的感觉就这么被定格了。至于剩下有关童年的回忆,好像都凭空消失了,也许是后来家里发生变故多次搬家扔了很多旧东西,没了物件用来反复加强回忆的缘故。
我对少年时期的记忆稍微深刻一点,那也是我们三姐弟连接最紧密的时期。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住进了新家,是一个特别大装修工艺特别复杂考究,在当时看来还比较豪华的房子,仅客厅都有现在的一个两居室大,但我不喜欢它,自我们住进这个大房子后,母亲脸上就没有过笑容。父亲总是很晚回家,或者干脆不回来,母亲说他外面另外有了家庭,我们认为这都是她单凭直觉做出的判断,没有任何人或者证据去佐证她的这个想法,但她坚持她的直觉。每到傍晚如果父亲还没回家母亲就开始虎着脸,只要我们三个调皮一点就会得到好一顿训斥。我们不敢大声说话,怕她的片刻好心情因为我们的喧闹给破坏;不敢弄脏她出门前擦过的地板,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每一寸地面;听到楼梯间传来脚步声便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好被我们散落一地的家伙什。
我们想尽一切办法尝试哄她开心,但为了不让她察觉我们感受到了她的坏心情,一直秘而不宣的做一些事情。比如,待她外出回来发现,家里不一样了,原本放沙发的地方放上了藤椅,沙发被转移到了角落,茶几也被调换了位置,我们以为将家具位置做适当调整可以让人心情愉悦,后来发现并没有什么效果,但她会点评几句,我们从此开始乐此不彼的变换家里的布局,或者每到节假日用各种奇怪的材料张灯结彩挂在天花板和墙上,比如彩纸、羽毛、麻绳等,只要看起来有喜庆的效果,怎么都是好的。虽然那时我们已经稍微长大一点,并且似乎一直都同心协力,但小孩子总会发生口角,当然发生口角后可能是要打架的,不对,我和弟弟是一定要打架的,并且是经常打,这应该是大自然赋予我们的动力,孩子多了就有竞争,有竞争就会产生不和谐。打架的时候,妹妹负责在一旁一边劝架一边哭,然而没人理会她,她也永远学不会保护自己以不受枪炮波及。我们的武器有撑衣杆,有扫帚,有拖把,有椅子,还有菜刀,拿到什么就是什么,当然我们没有发生过严重的流血事件,除了我用防盗门夹弟弟脚趾头那次可能比较痛,但这一切,都会在听到楼梯间脚步声那一刻戛然而止,母亲用钥匙打开门后发现,家里的一切跟出去时候一样,然后就去厨房开始准备晚饭。那一刻我们都明白,胜负未分,但是只要她开心,就是双赢。
尽管我们持续做出了很多的努力,家里始终弥漫着一股难以消散的破败心情,我们以为可以改变一切,但是最终,变化的只有我们自己。
后来,我们陆续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又都考上了大学,父亲在我上大二那一年,因为债台高筑不堪压力独自离开县城外出躲债,家里开始举步维艰,一家人最多过年时偷偷见上一面。分开后的父母开始相互猜忌,再升级为相互指责埋怨,甚至动手,这个家愈加风雨飘摇,情感上物质上也逐渐难以为继,这期间发生的种种,因为篇幅有限,此处省略两万字。至始至终我没有提到父亲,也是因为此间曲折坎坷,情感复杂,一时无法详尽,以后或做单独叙述。
现在,我们三个都已成家,今年妹妹和弟弟将先后迎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马上就要为人母和为人父了。不知当他们将来见到因他们而来到人世的宝宝时,会不会再想起我们的童年少年,那时又会有怎样的感慨。
我们的母亲,现在跟我住在一起,弟弟住在隔壁,妹妹也在不远的小区买了房,不久也会回来,我们再也不用特意讨母亲欢心,她每天忙个不停,跳舞旅游打牌弄孙,早已顾不上那些陈年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