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从腊月开始

        在喜庆与祥和的日子里，我们度过了2019年已亥年的春节，红红的灯笼悬挂在城镇的主要街道，到了夜晚，五颜六色的彩灯把城镇打扮的流光溢彩，璀璨夺目。传统文艺节目表演好戏连台，精彩不断，满足了人们对文化生活和精神生活的享受。近几年由于城镇化的推进在一些偏远的农村，过年本应红红火火的村庄反而变得比平时冷清多了，以前是在外的人回村过年，而现在是子女接父母到城里来过年，有人把这一现象叫做逆向过年。现在过年感觉上缺少了我们小时候过年应有的过程，缺少了过年那热热闹闹的气氛，年前人们一窝蜂的奔向超市，大包小包的备足了过年时用的各种物品，只等着一年一度春节的到来，过年变成了一种形式，大人小孩对过年也变得不像以前那么的盼望。过着现在的年，我就想起了几十年前我们还是青少年时代的过年。一进入腊月，年意渐浓，为了过年这一天，人们忙忙碌碌地进行着，蒸镆、拓饦、磨豆腐等多种辛苦的劳作，就像青年人谈恋爱一样在痛苦与奔波中追求幸福，直到把父母亲累的精疲力尽了，年也就到来了。

        我童年时代的农村，人们的生活比较艰苦，玉米是我们那一带农村人们的主要食物来源，一年中吃过的大米、白面能数得清楚吃过几次。人们有一两件新衣服总放在箱子里平时舍不得穿，留着出门时才敢穿在身上撑撑面子，所以小孩们都特盼望着过年。过年能吃上好的，穿上新的，又可以尽情地玩着各种喜欢的娱乐活动，做梦都在想着过年。

        当进入腊月之后，过年的气氛逐渐向小山村走来，人们开始了拓饦、蒸镆镆，磨豆腐等各种准备工作，小孩们更是掰着指头对即将到来的春节进行着倒计时，盼望着春节早一天到来。最先登场亮相的是一家一户都要进行的拓饦，大约在初八、九就开始了，当那熊熊的大火在鏊身上下剧烈燃烧时，一缕蓝色的炊烟袅袅地升上了天空，过年的大幕从此拉开。拓饦用的鏊全村只有一个，各家轮着使用，夜间不能停息，当给鏊点火后从不间断，有点像奥运圣火传递那样不能熄灭，一个院子一个院子，一家一家地传递着，直到最后一家拓完了，火才熄灭，有时到了年三十最后的一家才能拓完。当鏊在谁家院子时，很多的小孩子就会围拢在鏊的周围，一是看热闹，看到熊熊燃烧的大火心里就特别的高兴，二是饦的诱惑，看谁家的饦烤熟后能不能吃上一点。当那金黄色，松软，散发着香甜味道的饦从鏊里面出来时，孩子们的嘴就更加的馋了，真想拿起一个美美地吃上几口。不过大多数的人家会在烤熟之后分给孩子们一点，当吃着那刚出鏊的新鲜味美的玉米饼时，心里的感受比今天从超市买回来的糕点还觉得美上三分，当孩子体会到饦的美味后会催促自己的父母赶快拓饦吧！咱们家的饦什么时候才拓呢？为了拓饦各家各户得排个号，预计一下自己家用鏊的时间，好做好准备工作。

        除拓饦外蒸点心是过年前要准备好的一项很重要的事项。因为在那个年代，年后窜亲戚都要用它，蒸的好坏代表一家人的面子，蒸好了全家人高兴，走亲戚也拿得出手，蒸不好会影响一家人过年时的情绪，在那时各家点心蒸的好坏成了全村议论的重要话题之一。常常有因为点心蒸不好夫妻两人吵架的，两人相互埋怨，相互指责对方，对本应该快乐的春节增添了一道阴影。

        点心是用白玉米面和米面混合在一起经过发酵后上笼蒸成的，做出的点心要求看上去要白胖，松软，还要崩出花样，看了让人感到舒适。蒸点心是一项技术活，要有多年摸索的经验。玉米面和米面的比例搭配要适当，发酵要好，碱的用量最为关键，不能多了不能少，蒸时又需要旺火。进入二十以后，蒸镆馍就到了高峰期，那带着年味的炊烟在村庄各处袅袅地升起，那拓饦的炊烟，磨豆腐的炊烟一起升上天空，由此给人们的感觉是年越来越近了。孩子们在这个时候也是一年中食物最丰盛的时节，各家做点心时也要做一些玉米面的红豆包子，吃到嘴里松软香甜，是大人小孩最喜欢吃的食物。听说谁家磨的豆腐出锅了，周围会围着一群孩子等着吃豆腐锅巴，当主家把锅巴取走一些后，余下的就该是小孩子们享用了，一个个弯着腰，用那双并不干净的手在铁锅内一阵乱抢，然后塞到自己的口中，抢吃豆腐锅巴成了好多孩子每天下午做的事，也是众人在一起时的一种乐趣。

        过年既是一种庆贺，也是一次大清理，好多事情都要在年前完成，争取过一个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充满喜悦和欢乐的年，有点像学校或者其他单位迎接上级领导检查那样认真周到。到了年三十各家各户的室内外及村庄街道打扫的干干净净，午饭前各家门上红红的对联都贴了起来，一些孩子也提前一天穿上了崭新的衣服，真正的过年即将开始，不时有鞭炮声从各处传来。年三十中午这一顿饭是一年中最后一顿午饭，村里的人都比较注重，大多要做一顿人们心目认为是最好的饭，烧起油锅，煮上些油圪麻，糖糕，满足家里大人和孩子们的期盼。

        年三十的晚上要守岁，当时在我们农村不叫守岁叫熬寿数，意思是说年三十晚上睡的越迟活的年龄就越大，有没有科学道理当时我们也不懂，现在想起来对身体只有害处。所以我们小孩就和大人一起熬，听母亲讲一些他们小时候过年的往事，也帮母亲做一些简单的家务。我母亲一生很注重卫生，我们家房子外观上看上去并不漂亮，但我母亲一生勤俭，家里面常常是整理的整洁有序，家具擦抹的明光闪亮，我从小也受到母亲的熏陶，常常在家里扫扫地，抹抹灰，能洗衣服时，自己穿的衣服都是自己来洗，以此来减轻母亲的负担。为了给大年初一早上腾出时间，每年的三十晚上我母亲都要把室内的卫生打扫的干干净净，初一早上起来只用给祖宗敬上贡品，烧上香，接着忙碌一家人的早饭。所以我们尽量的熬，是在支持不住了才躺下。

        年三十的晚上是农村一年中最热闹的夜晚，整个夜晚几乎都有人在活动，刚趟下不久，就听到有零星的鞭炮声从远方传来，那可能是时针指向了十二点了吧！一声声的鞭炮声向人们宣布新的一年开始了，所有的人在年龄上都同步的向上增添了一岁，几个小时前或者是几分钟之前还是少年阶段的人一下子跨入了成人的行列，为此而感到高兴。就像老舍的散文《过年》中写的一句话“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处在睡意朦胧中的我早早就被小伴们的叫声喊醒了，我赶忙穿好衣服准备迎接新一年的到来。父母亲会叮嘱几句“出门的先看天，后看地，一年不见怕东西”。由于我们的村庄处在大山的环抱之中，山中生活着多种野兽，夏季又有毒蛇不时的出没，所以人们都不愿意碰到这些东西，父母的叮嘱也是祈求我一年的平安吧！

        出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伙伴们把下午已经准备好的年火柴点着，那火堆越烧越旺，那红红的火光映衬在我们几个孩子的脸上，映衬在墙上，火光也映红了天空，整个村庄火光冲天，看着旺旺的年火我们的心情也乐开了花，心情和大人们一样也盼望着着整个村庄像红彤彤的年火一样在未来的一年红红火火，万事顺心。年火继续烧着，我们再去把别的伙伴叫上，十几个人相随从村庄的上边一直转到村庄的下边，每个院都要去转一趟，看一看各家的年火烧的旺不旺。天刚大亮，母亲已经把饭做好了，这是一年中家里最为丰盛的一顿饭，所有好吃的都要放上点。此时的村庄鞭炮声此起彼伏，是过年这一天最为热闹的时刻，鞭炮的烟雾和年火向上窜起的烟气弥漫在整个村庄的上空，形成了春节时小山村一道特有的风景。

        上午是大人们消闲的时刻，如果赶上个阳光灿烂的上午，全村几乎所有的人都会聚集在暖意融融的几个地方谈天说地，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讲一些高兴的事，开心的事，过着一年中最这惬意的一天。女孩们有打牌的，有上窑玩杏核的。我们几个男孩相随上到各家各户转一圈，目的是看各家的年画，拓宽一下视野，那个年代每逢过年家家都是要更新年画的，年画里面承载着很多的知识，我们在学校是见不到的，从中也了解了到不少的内容，如北京的故宫、天坛、颐和园，杭州的西湖等都是在年画上知道的。人们在喜庆气氛中度过了一年中最快乐的一天。

        过了初一，串亲戚成了当时最为轰轰烈烈的一件事了，当站在我村的高处朝着公路上望去，络绎不绝走亲戚的人群在公路上穿行其中，浩浩荡荡，成了那个年代春节过后的一道风景，走东的往西的，从早到晚从不间断。当你踏上公路可以看到男的肩上挑的一前一后两个篮子，里面装着走亲戚的礼物，摇摇晃晃地行进在公路上，媳妇抱着孩子紧跟在后面。男人，女人，大人，孩子都加入到了串亲的行列中来。串亲的礼物比较简单，一家送十二个自己做的玉米面点心，如果是看长辈再加一碗油圪麻，家庭条件稍好的人家买点饼干来送长辈。点心倒来倒去，这样的活动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以后才基本接近尾声。

        2019年的春节过完了，虽然没有小时候的那浓浓的年味，但人们过得清闲，幸福，舒适，享受到了过年应有的快乐，亲朋好友在一起聚一聚，喝点酒，谈谈各自的生活，相互交流，加深友情。有的携妻带子游览名胜古迹，大美河山，过上了以前人们想过而过不上的春节。这是社会发展的成果，人们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过去那种有年味的春节是辛苦与奔波中度过的，如果再过那样有年味的春节恐怕谁也不愿意，我们庆幸我们赶上了好时代。

              2019年春节写于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