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一座城，慢慢老去

小说不排除虚构的成份，但它的的确确来缘于生活，那些人或许刚刚打你身边走过，或许此刻就在你我身边；那些事，那些个场景，或许昨天，前天已经出现和发生过了，或许今天依然在发生和继续上演着。但请不必对号入座，也不要怀疑它的真实性。

八十年代末，阿玫和叶子考进了省城里的同一所中专。来自同一个偏远山城的她们，在同一个寝室睡了三年的上下铺。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正值花季雨季。

阿玫，天生热情，父母是县城里的生意人。她从小到大不知愁为何物，热衷参加校园里的各种活动。个儿高，肤白，扎高高的马尾，走路像风，梨涡浅笑，顾盼生辉。又似柳林中闹喳喳的鸟雀儿，喜欢唱歌，歌声婉转清脆。

叶子，喜欢安静，来自大山的深处。身材娇小，留齐耳短发，小粉脸，长睫毛，明眸皓齿，巧笑嫣然。却习惯了独来独往，拒绝参加一切课外活动，除读书，睡觉，她要攒足精神，用一切空闲时间去赚得尽可能多的生活费。

不同的家庭，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生活方式却并不影响同时代里两个优秀的女孩子之间建立起稳固而美好的友谊。

阿玫和叶子同吃同住，相互欣赏着，互相鼓励着。直到有一天，一个叫大卫的师兄闯进了她们的生活，驻进了她们的心里。

在同龄男孩子当中，大卫无疑是校园里的佼佼者。他长相好，成绩好，家境优渥，又温良谦恭。

唯一不好的是大卫来自千里之外的另一个省城，是独生子，毕业后定是要回到他的父母身边去。

明里暗里喜欢大卫的女孩子太多了。这些女孩子个个热情高涨，也不管是不是一厢情愿，即便知道可能是一场无果的爱恋，即便是猜到了要面对毕业后劳燕分飞的结局。

但是在一次学校体检中，大卫被查出来患有甲肝。众多的爱慕者即刻陷入了阵阵恐惧和一片慌乱之中，之后就四下里逃散，似受了惊吓的鸟兽，唯恐躲闪不及。

只有叶子和阿玫不改初衷。整个治疗期间，她们一直默默地照顾和陪伴在大卫身边。

阿玫和叶子的不离不弃感动了大卫。全愈后的大卫只对阿玫和叶子好，也只跟这两个真心对自己好的女孩子亲近。

阿玫和叶子都很开心，继续在生活上地给予大卫真诚的帮助和温暖的陪伴。但对他，她们都不说喜欢，从来不说。她们不说，大卫也不敢说。

面对深深地喜欢着他的两个女孩子，大卫无法说出他更喜欢谁。他也不敢判定哪个女孩子更喜欢他。

大卫总是约了阿玫和叶子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去校里校外的图书馆，一起坐在绿茵茵的草地上看鸟雀白云来了又去，观日升又日落彩霞满天。

或许，爱情来临时，有很多种样子，但能够改变和影响着一个人的，才是爱情最美的样子。

操场上，林荫道旁，小吃街边。叶子变得热情热烈，粉面香腮，笑语连珠，明媚娇艳的像束火红欲燃的玫瑰；阿玫看上去却安静娴雅了许多，目光里多了亲和温柔，竟如同湖面上淡淡的月光，又似月色里那脉脉的流水。大卫自个儿呢，也变得活力四射，神气十足，幸福傲骄样真好似那举世无双的玉公子。

大卫时而风度翩翩行走于两个红粉中间；时而亦步亦趋紧随两位佳人身后；时而犹如大哥哥侧身临立，对两位小妹妹款款而谈；时而像个神气的领导，昂首阔步行走在两个女下属的前面；时而一会出现在左侧，一会儿出现在右侧，与他的一对知己肩并着肩漫步在月下花前。

也许是三人行的画面太美。几乎让所有的男生都心动艳羡，陌生的路人看见了会驻足观看。慢慢地，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也都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处流动着的风景。阿玫，叶子和大卫也习惯了三人行。并且，他们仨很有默契呢，总是三个人一起，缺一不聚，缺一不可。

大卫也同时享受着来自两个女孩子朦胧而神秘的充满着爱意芬芳和醉人花香的温柔甜蜜的幸福感觉，庞自快乐着，陶醉着。同时又慌恐着，不安着。

深夜里，大卫一次又一次睁开眼睛对自己说，算了，不想了。这件事想起来就烦恼。这可真是甜蜜的叫人头疼的烦恼。

他又说，把一切交给时间吧，愿时间能给出最好的答案。

最后他还说，顺其自然。对，是的，顺其自然!

或许，阿玫，叶子和大卫，他们心里都是这么想的。顺其自然。

直到某一天大卫鼻尖上浸着汗珠子，很是焦急地跑来跟叶子和阿玫告别。他必须得先一步离开学校，离开叶子和阿玫去工作了，并且是要返回到老家，那个遥远的，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城市。

火车票买好了，用人单位也已经联系好了，那边要求尽快报到。时间催得很紧。

大卫急切的想要知道，两个女孩子哪个更喜欢他。在他就要离开的时刻，叶子和阿玫，哪一个会告诉他毕业了要追随了他的脚步去。

大卫鼓足了勇气等答案，他既害怕知道，又想要知道。并一边叹息着如果他悄然离去，从今后很可能就同这两个美好的女孩子再无交集。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三个人，在一家小酒馆里，时间好像静止了。三颗心仿佛紧张地欲要从胸蹚里跳出来，三个人似乎都有要讲的话，但最终说出口的却是这样的一个约定:择一座城，慢慢老去。

大卫学的是金融，家里人托了亲戚，又找关系，早就给他按排好了家门口的工商银行。

大伟一回去就正式上班了。又因为专业对口，表现出色，第二年春天大卫就迎来了升职加薪。

事业蒸蒸而上，情感上又享受着千里之外两个女孩子频频的鸿雁传书，此时大卫很是春风得意。

他每晚睡觉前打开信笺，空气里弥漫的的全是醉人的美酒佳酿，那娟秀的字里行间尽是诉不完的美好情感和祝福牵挂。大卫好期待与两个女孩子重逢的那一天。

时间又过了半年。叶子和阿玫终于毕业了。大卫前提一天坐了火车赶了过来，他要跟两个女孩子一起庆祝这个在他们仨心中共同期盼了很久的好日子。

他们喝红酒喝啤酒喝白酒，k歌，欢呼雀跃。三个脑袋紧紧地挨在一起，激动地相互拥抱，幸福地相拥而泣，忘形地闹腾了大半个晚上。

三天之后，阿玫和叶子告别了亲戚，朋友，同学，放弃学校给统一分配的距家百里之处的工作，带了简单的行李，一无反顾地跟随大卫直奔向千里之外的另一个省份的城市。

阿玫学的也是金融，但对口的工作不好找，为了能呆在大卫所在的城市，她只好无奈地选择了和学化工的叶子一同留在了一家效益不好，还常常会拖欠员工工资的国企。

化工单位一般都建在远离城市中心的郊外。阿玫和叶子选择留下的这家国企也不例外，在郊区的最边上，偏僻，荒凉。但两个女孩子的心是快乐的，总算是能和大卫住在同一个城市里了，尽管打车来回往返比较费钱，路上还需要花费两个半钟头的时间。

大卫经常来看望叶子和阿玫。他常常带了水果和礼物来，同样的礼物，同样的心意。每一次，大卫都饱含热情，精挑细选，带着十分的虔诚和万分的小心翼翼，继续三个人一起。一起喝咖啡，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买衣服，一起卡拉OK。

在经济宽裕的基础上，每一次聚会都开心得像似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但是聚会过后潜藏抑制在心底的几丝惶恐和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就会如烟似雾丝丝缠绕在他们每个人的心头，一次比一次浓厚。

一晃又过了两年，他们仨都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和大卫同龄的人，家里孩子都能跑会走了。阿玫和叶子的父母也已经都等得催得不耐烦了。

他们每个人都惧怕过节回家，特别是过春节回家。那时候还不流行剩男剩女一说，但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阿玫和叶子还是受不了，顶不住了，多想一会儿头皮就得炸。

终于，阿玫和叶子像是私底下商量好了似的，开始分别借故回绝大卫的邀约，再不肯三个人一起外出聚会了，另外的两个人也不好私下里去约会。

其实，阿玫和叶子都在等一个结果，哪怕是把机会留给除她之外的另两个人。这样一来，却也把难题留给了大卫。

而大卫心里想的却是两个女孩子都不够喜欢他。她们一直都在犹豫，在试探和考验着他的人品和能力，所以才会互相把他当个物件一样推来让去。

于是仨人一起的聚会停止了。三个人都回避着，谁也不再提起。

伤心的大卫，仅用了半年的时间跟单位里另一个并不出众的姑娘马马虎虎地处了对象，又草草地办了婚礼。

婚后的大卫把心思都放在了投资上，虽然也赚了很多的钱，但日子却过得寡淡，没有滋味。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妻子一直都没有孩子，再后来也还是没有。

大卫成了家，娶了另一个女子，最最难过和失望的人却是叶子和阿玫。但这已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了。阿玫，叶子和大卫都必须得面对。

那些记忆里的美好终归是一日日的远去了，也终将会彻底地无可挽留地变作回忆里一抹淡淡的忧伤和一些浅之又浅的印迹。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按排的，它不讲道理。不管你愿不愿意，光阴一寸一寸在不停地推着你向前走，三个人在一起的那些青春快乐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曾经温暖的洋溢着热情和激情的日子确是一天天地在往后倒退着。

就在大卫新婚不久，阿玫也告别了叶子。她辞了职，下海做起了服装生意，后来生意越做越大，遇到了比她更懂经营和管理的老公。他们一起合伙开了公司，又拥有了多家服装加工厂，并生下一对健康可爱的儿女，成为实足的人生赢家。

叶子还留在原来的那家化工厂，她当上了中层的领导，结过一次婚又离了。离了婚的叶子就生病了，是一种很奇怪的皮肤病，见不得光，出不了门，怎么治也治不好。再后来就办了病退，一直单身着。

此后，他们三个人很少再联系，更不要说再聚会了，只是偶尔也会打听一下彼此的消息。但他们一直都不曾忘记并且始终遵守着三个人当初的约定:择一座城，慢慢老去。

哪怕他们现在钱多得花不完，身边已经拥有了足够多的财富，还是在将来的某一天里再变得一无所有，又老又丑，甚至是连死亡也不能使他们彼此远离。他们是要在这座早就选定了的城市慢慢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