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则医疗方面的事件上了头条，不停刷屏，那就是：2017年8月31日，榆林市第一医院绥德院区妇产科二病区产妇马茸茸跳楼身亡，院方给出的解释是：产妇于2017年8月30日15:34，以“停经41周+1天要求住院待产”之主诉入院。初步诊断：1.头胎孕41周+1天待产；2.巨大儿？入院完善相关检查后，因胎儿头部偏大（彩超提示双顶径99mm），阴道分娩难产风险较大，主管医生多次向产妇、家属说明情况，建议行剖宫产终止妊娠，产妇及家属均明确拒绝，坚决要求以催产素诱发宫缩经阴道分娩，并在《产妇知情同意书》上签字确认顺产要求。

2017年08月31日上午10时许，产妇进入待产室。生产期间，产妇因疼痛烦躁不安，多次强行离开待产室，向家属要求剖宫产，主管医生、助产士、科主任也向家属提出剖宫产建议，均被家属拒绝。最终产妇因难忍疼痛，导致情绪失控跳楼。医护人员及时予以抢救，但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

而孕产妇的丈夫则在网络上发表文章，提出几大问题：面对一尸两命亡，谁该为生命负责？究竟是什么导致孕妇摔下去？近11小时在五楼产房究竟发生了什么？医生为什么拒绝剖腹产？为什么是没有穿衣服坠楼？若是连死都不怕的人会害怕疼痛？一个在产床上疼到半死的产妇身高1米61，挺着大肚子是如何爬上高达1.13米，宽为0.7米的窗台上坠楼的，即使产妇情绪失控要跳楼自杀，医生，助产士，护士当时在干什么？面对重重疑点，家属需要解释。

我做为一个曾经的妇产科医生，面对双方的说辞都觉得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站在不同的角度，大家就会有不一样的结论。但是，我觉得双方对孕妇跳楼的基本事实都是认可的，只是有一点他们都忽略了，那就是孕妇不同于普通人，孕期的各个系统都发生很大的改变，生命特别脆弱，同时，孕妇的心理也因为孕期激素水平的影响发生很大改变。孕期及产后特别容易发生抑郁症等心理疾病，严重者可能发生自杀等行为。

如果医患双方对于孕期这个特殊时期的特殊心理状况能够把握的话，如果孕妇自身也能对心理疾病有足够认识的话，那么悲剧也不一定能够发生。每个人对疼痛的敏感性不一样，我们调查过，少部分女人认为生孩子不疼，和痛经差不多，整个产程轻松愉快，就像前几天报道的有个产妇在菜市场买菜，羊水一破，孩子也分娩出来了，孩子送到医院后，医生给产妇处理完脐带，产妇就回家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而大多数女人认为生的那会儿剧痛难忍，而生下来以后就没事儿了。极少数孕妇实在忍受不了，要死要活的，不过仅仅是限于口头上而已，没有更多的实际行动。其实，发生这种跳楼事件实在是微乎其微的。然而，这种小概率的事件一旦发生了就是两条命的悲剧，就会引发强烈的社会震动。

我曾经遇到一个患者原本有精神病，入院的时候因为药物的原因，一切显得还挺正常的，但是，住在医院的当晚因为不习惯，不停地吵闹着要回家，家属不准她回家，她就要跑到医院旁边的河边去跳河。那一晚她都要把我和护士都折腾疯了，闹得整个病房的人都无法休息，后来，我们请其他患者的男家属把她死死地按住，然后给她注射一只镇定剂后她才逐渐睡下。所幸这个人本身有精神病，我们可以强制用药，而有些孕妇无法忍受宫缩剧痛的时候也完全失常，甚至有时候可以出现惊人的能量。当报道中家属质问医院，一个孕妇如何爬到窗台上去的，我倒是可以想象。有一年，我到乡下去接病人，她产后胎盘滞留，医生要给她处理，她怕痛，就站在高高的产床上，她的手可以接触到天花板，坚决不让别人动她。有些孕妇在疼痛的强刺激下失去了理智，完全不配合。

而在报道中，医患双方都说要做剖宫产，姑且不论是医院不做，还是家属不做，我认为这个孕妇有剖宫产指征吗？双顶径9.9厘米，怀疑“巨大儿”，这并不是绝对的手术指征，超声数据也仅仅只是个参考数据，同时，即便是“巨大儿”，只要孕妇骨盆正常、产力正常，没有任何并发症、合并症等等，依然是可以经阴道分娩的。只不过孕妇自己强烈要求剖宫产而已，医生原本有自己的医疗原则，但是，没有办法的，只要孕妇或者家属强烈要求手术，如果医生不做，母子一旦发生任何意外，患者家属就会不依不饶、扯皮拉筋，因此，医生总会被绑架着做事。如果家属强烈要求手术，并签字画押了，医生是不敢不做的。

难道剖宫产就一定是安全、可靠、无痛吗？事实上，我也做过剖宫产，术中小孩没有分娩的时候，麻醉师是不会让你完全睡眠的，依然可以感受到疼痛的，那种痛让你仿若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样。术后的子宫收缩痛、切口疼痛也很厉害。还记得有个剖宫产术后的病人，因肠粘连长期腹痛，常常在我上夜班的时候到医院来，痛得死去活来的。同时，麻醉也是有许多风险的，比如麻醉意外、局麻药中毒等等都是可能要命的。有时候真的不是医生不给患者手术，而是自然而然、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分娩方式真的比手术要好，不管是对母亲、孩子都是最好的方式。大自然赋予女性做妈妈的权利，也要求女性分娩的义务。从远古时代到近代，女人都是经阴道分娩的，而且自然界也从未见其他物种做剖宫产终止妊娠的，剖宫产只是一种急救手段而已。

正因为前些年我国的剖宫产率的急剧上升，导致当国家放开二孩后，医生们碰到的大多数都是“疤痕子宫”，从而发现了太多的问题，引发许多的医疗风险和医疗事故。产科医生现在处于风口浪尖，大家害怕从事这个职业，产科情况瞬息万变，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发生意外，叫人难以承受。目前乡镇卫生院还开产科的是微乎其微，大家是能推就推，而且基本不做剖宫产，风险实在太大了。许多基层的产科医生和助产士大量流失，导致几乎所有的孕产妇到二级、三级医院，从而引起了这些医院的不堪重负。目前产科的现状就是如此。

我想不管医患双方谁对谁错，生命的逝去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但是，这件事情带给我们许多思考也是毋庸置疑的，让我们全社会对生命、对分娩、对医学进行集体大思考，这样才能让我们的古老的学科——产科也有新的希望和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