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给我最亲爱的老师发祝福短信了,总觉得自己混的太惨,没资格勾起老师的想念。今年稍稍安顿下来,对于未来的人生也初有眉目,所以鼓起勇气,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感谢你,希望你不要看见,我会害羞。
其实从小到大,我都是个中规中矩成绩优秀的好学生。小学最后一任班主任姓何,对我很好,是第一个让我感受到学校温暖的老师。初中班主任姓关,对所有人都很严厉,赏罚分明,我爱她。一直没回去看望她,是因为高中实在过的不好,没脸见她。我总是这样,自尊心强到自己都吃不消,我想让所有我爱戴的人都看到我牛逼的样子,但我却一直活在自我懵逼的世界里。
在已经走过的四分之一的人生中(我妄想自己可以活到八十岁),我经历过的最黑暗的时光有两段,一段是高中三年,一段是两次考研。第二段幸亏有朋友们支持,第一段我最最感谢我的语文老师。
作为一个根红苗正的文科种子,高中选择学理应该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操蛋的决定,没有之一。也许以后会有更操蛋的,但我相信那也一定是源于操蛋的第一次。作为全学年唯一的理科重点班,这里的人都聪明的可怕,我觉得把他们的脑花拿出来烤,应该会分量很足很好吃。唯一那么几个脑袋不灵光的,直到现在我们还蛇鼠一窝的混在一起,能够成为没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这都要归功于当年每一次考试垫底抱头痛哭建立起来的深厚革命情谊。
从初中升入高中,对我来说就像是天堂到地狱。初中的时候我政治总是考第一,貌似还有几次是全市。到了高中,物理考个倒数第一变成了我的拿手好戏。可能是孔融让梨学得好,我每次的数学成绩也极富谦让精神,从不肯走到人前。我那时觉得自己蠢,并且是无可救药的蠢。面对这种绝症,我选择用看书写摘抄麻痹自己,只有在语文课上,我才能恍惚找回曾经尖子生的优越感。
我很能理解老师们偏爱好学生的事实,这跟我是外貌协会是一个道理。作为尖子班里当之无愧的差等生,我虽然有些怨怼,但却不想抱怨那些理所当然的冷遇。如果我是老师,我也不会喜欢我这种蠢蛋。但是,蒙天不弃,有一个老师喜欢我,唯一一个,我的语文老师。她让我觉得自己还是有点用的,并没有蠢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也许可能还有点优秀。就算我现在已经结束了漫长的求学生涯坐进格子间,每每想起这些寒冬里的温暖,眼眶还是会情不自禁湿润。
在理科尖子班当语文课代表是件很让人无语的差事,但是我一做就做了很久。我喜欢我的语文老师,发自真心的喜欢。如果不做课代表,我就不能经常去她的办公室。每天上课之前,课代表都会去办公室接老师来教室,我总是一下课就马上过去,我觉得只有在她那里,才没有那些烦人的数字和公式。我能坦白告诉她我在看莎士比亚,不必担心受到不务正业、不好好做题,没长心,对自己不负责任等一系列令我憎恨的斥责。
凭良心说,其他老师也或多或少关心过我,不过多少都有点关怀弱势群体的意思。可能是我心里比较敏感阴暗,我总是觉得其他老师看我的目光里总是夹杂着一些怜悯,好像我有一些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残疾。我不喜欢这样,我喜欢跟人对等的交谈,你可以不欣赏我,但不要试图拯救我。
有一阵子,学校决定对尖子班实行末位淘汰制,班级里的落后骨干们开始人人自危,我们每天红着眼睛,战战兢兢地用最笨拙的方式拼命。那一阵子的天空好像压的很低,因为我每天都喘不上气。自尊心和虚荣心是很神奇的东西,虽然在这里当底层人民的日子并不好过,但家丑不可外扬,谁也不想放弃这个虚假的光环被踢出去,接受冷言冷语。我每天都很怕,像一缕魂魄到处飘,飘到语文老师办公室,她看我一眼我就能哭出来。记不清哭了几次,只记得她跟我说“怕啥,大不了来我们班,我天天盯着你。”
听了这句话,我又哭的稀里哗啦。没人知道被送上断头台,铡刀悬在头顶的感觉,我知道,并且永远也忘不了。
这次风波以我们寝室被分出去两个人而终止,从此班级太平盛世,我们寝室凄风苦雨。不过,后来其中一个离开的女生被保送到了浙大读研,我听说之后打心眼里为她高兴,也着实对当时的这种制度感慨了好一阵子。
我的语文老师,她可能对很多学生都很好,她爱很多人,但我永远只愿意记得她对我的爱护。
我们那里,二月二龙抬头,要剪头发,吃猪头肉。因为我们高中实行半封闭教学制度,半个月才能回一次家,所以逢节日没有家里人送饭,就吃不到这些东西。那时我的父母都不在身边,自然也没人给我改善伙食。只有我的语文老师记得我,特意从家里给我带了她做的凉拌猪头肉,叫我去她办公室吃。我到现在也还记得那顿饭的味道,猪头肉切丝,里面还有猪耳朵、松子和香菜。
我对香菜过敏,连味道也闻不得。但是那顿饭我吃了,这么多年来也就只吃过那么一次。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就经常不在身边,对独立这件事一直习以为常。我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对任何人产生过分的依恋,因为我非常明白摧毁我只需要一点点温暖。这顿饭的味道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我还要腆着大脸回家找老师再做一顿给我吃。
因为自己操蛋的选择,我的高中生涯大多数时间都在低落中度过。那个时候的我是那样的一无是处,是那样的蠢不可言,是那样的脆弱敏感。更可悲的是,那时候我还胖的毫无天理,昨天他们翻出我的旧照,说我至少有五层下巴,我淡定的辩驳只有两层,其他三层是堆在脖子上的肉,做人要实事求是。我还长了一脸的痘痘,满脸青黑丑的我自己都想给自己下跪。我在任何其他老师面前都抬不起头,唯有你一个人对我毫无保留的认可。
我泡在冰冷的海水里,是你丢给我一块木板,让我坚持着没有沉底。
很多老师会把他们教的学生当成人生的过客,但对于每一个学生来说,我们生命中经历的每一个老师都重要的足以改变我们人生的走向。你们不知道你们的一句鼓励,一句肯定,哪怕是一个拍拍我们肩膀的动作,都能对我们造成足以撼动人生的触动。
也许是你鼓励了我,也许我的宿命就合该是这样。辗转波折过后,我最终还是成了一个执笔吃饭的人,我可以堂而皇之的看我喜欢的书,不用再把它们藏在书桌里。不知道你会不会为我终于找到一生事业的归宿而感到高兴。
我知道你现在还奋战在讲台上,苦口婆心地劝那些作文无能的学生学好语文的重要性。一定会有很多学生讨厌你的喋喋不休,但我相信他们早晚会跟我一样,感谢你的尽心尽力。至少对于我,高中时候磨练的语文功底,一直是使我获得他人认可的最大助力。
李老师谢谢你,我终于活明白了,终于有脸面回去见你。从高中毕业到现在五年了,我从没说过这些,但对你的感谢从未有一天终止。我爱你,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