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聚会上,古龙和好友倪匡都在,那天,三毛穿着一件露肩的礼服,灯光有些朦胧,她肌肤光滑如雪,像一位民国遗韵的女子。古龙和倪匡看到,偷偷跑到她身后,醉意阑珊,两人喊着:“一、二、三!”一人傍住一边,在三毛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古龙有没有喜欢过三毛,不得而知,以他对的那种江湖秉性,必然不会如寻常一样爱恨,一如李寻欢。只是一次,三毛去他家里的时候,他在喝酒,喝了很多后对她说:“三毛,有没有人欺负过你?以后若有人欺负你,告诉我。”
01
古龙将酒杯放下,对面的三毛在他看起来是喝多了,笑的肆意灿烂,而这也是古龙等待多年的,尤其在他可以喝醉的时候。刚才三毛对他和倪匡说“:我这么喝酒没人要,你俩就得把我要了”,那时她半裸的后背的肩胛骨甚是突出,古龙看着她转过身去继续喝酒,而他能做的,只是再次的拿起酒杯,前言不搭后语的胡乱喝酒,有时看起来像个傻气又任性的孩子。憨笑里仿佛可以看透他的童年,本质上是他在自控,蓬乱的头发在红黄的灯光下有些小丑的行头,这也让三毛格外兴奋,并和他玩笑欢虐……
当古龙的酒杯开始不稳的时候,他看见老板娘已经把酒杯放在了陆小凤的肚皮上,而陆小凤就躺在床上吸酒,他的构思就停在了这里,因为他在想老板娘对陆小凤的心境,他知道,这和他对三毛的心境何其相似,他亦明白,三毛的那句话在他心底的波澜是她所不知,也是不能和无法言说的,他还知道,老板娘和他一样,也是那么的含义未明……
02
古龙越喝越明白,自己的武侠里没有美好的爱情,包括早早结婚的西门吹雪和热爱生命的花满楼,“侠骨柔情”在他这里是个别样的概念,就像仗剑沉吟的黑衣墨者,奄奄一息怀抱着拼死救出的婴孩,而不是至死不渝的爱人。他知道,酒气的释放和侠意的放纵在他这里与现实那么若即若离,因而特立。他是个不分现实与小说世界的人,他的天性就是他的笔端,因而与生活剥离。或许说吧,说他的喝酒就是小说里的喝酒。他问三毛“:我是陆小凤?西门吹雪?还是花满楼?”他看着三毛欣长的脖颈,没有得到同样喝多了的三毛的回答。
古龙明白,自己已是将自己改变太多,也分裂的太厉害,武侠人已侵占了很多真我,让他很多东西无法表达,外在随意,纵酒狂歌,任性妄为下又是极为清醒和底线分明。妄语戏言里是百感交集和下一秒的冷静。三毛就在他的对面,如此真实,而他突然明白自己竟不真实,而且他对三毛的感情不仅是言不出来的爱,更是爱的存在,但对他来说,这份存在就是唯一,仅有的唯一。
古龙知道,三毛不会知晓自己的爱恋,即使知晓亦不会言明,他更知道,自己的武侠里没有真切的爱情,他也不知怎样来陪伴这个坚强又另类的女子,他在行动之前过于清醒,这种清醒抹杀了行动里应有的种种可能,也就是说他预设了和三毛的不可能,执行了不为三毛所接受的放浪形骸。他就是让自己不区分现实和虚构,自我与侠士,情义与生活,纵酒迷醉下是把持和归整好的心态,但不可回避的是他将预演直接搬上了荧屏,可是,人生和爱情是不会有彩排。
03
三毛的没有回答让他再次安静,心里的。当然,他仍在喝酒,肆意的,欢娱的。我是陆小凤,行动前过于清醒的陆小凤,可以醉酒嫖妓的陆小凤,难有爱情的陆小凤,他这么想,可是陆小凤还是有彼此挂念的人的,亦有其他女子因了他的特立而环绕,至少是平行离得共走,可现实是,这个世界不再有这样的女子,他要比陆小凤孤单,至少是难以自欺的冷清。
古龙看着这个独特的女子,这个名叫三毛的朋友,愈是明了,自己无法陪伴于她,亦无法向她言明真我,所以,有些东西就不需再讲明,他端着酒杯,报以惯常的憨笑,压下伸手扶摸咫尺外三毛那长长的,有些蓬松的披肩发的冲动,她是个不需打扮的素面女子,骨子里的桀骜不驯让她赫然独立,让他格外倾情又无法言说……
古龙可以在桌子上睡着,他也就这么干了。三毛他们把他弄回家去,而三毛扶他时的肌肤之亲,是古龙不敢的,他对于三毛,不管出于彼此现实,还是出于侠情畅酒的心性,都是无法说出和表现一份爱恋,这爱恋不是温婉的柔情,不是香甜的亲密,更不是平常又正常的琐事,而是雪山之巅可以彼此燃烧的热血和对抗匹敌的情怀。因此,古龙知道,他对三毛的爱恋难以转化成婚姻殿堂里的欢笑,所有的时光,都将是等你的季节,这或许是他对这份爱恋所能拿出的最好凭证,有印章但不虚也不能够兑现。
再次听到郑少秋这首《天大地大》。即使古龙活到现在,但他一直像是渺远里的潇洒生死告别,他的心性也许让他不会唱这样的歌曲,即便它于内心深处契合无疑,但古龙比这首歌更为孤峭和遗世独立,也或许更为感觉冰冷。我会替古龙唱完这首歌,然后安静地告诉三毛:“对于古龙来说,所有的时光,都是等你的季节,他有他的苦,所以早早纵酒而亡,但是,他是爱你的,一直都是……”
古龙活了48岁,三毛也活了48岁。倪匡说他俩对死都有一种迷恋。不过古龙的江湖是不切实际地孤峭,如一剑西来,如一吹冷血;三毛的江湖是可以触摸的行走,如一抹夕阳,一捧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