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来,一个夏天,看过一部夏天的电影——北野武的《那年夏天,宁静的海》。千叶县的海边,聋哑人清洁工米仓茂平兴趣使然地迷上了冲浪,情人贵子(也是哑巴)陪他到海边练习。他们为了某种单纯的热情付诸努力,冲浪比赛赢了,而茂却在某个雨天葬身了,变成了鱼(凯瑟琳.卡杜在法国戏剧版插入副标题“Il est devenu Poisson”)。
除却无关痛痒的零星对白,本片波澜不惊,只有久石让《silent love》清幽的配乐肆意流淌(也是从这部电影起,直至《玩偶》,北野武与久石让开始了十一年的合作),以及海的低啸。而直到结局,某种积蓄的压抑倾泻作脊骨的寒凉。
当茂与贵子一前一后地托着冲浪板小步离开你的视野,不知所思,不见悲喜,但心头就有一种被紧紧攥住的压迫感。
电影以海布景,阴沉的混泥土围栏,暗色调的工装服,颇有杜塞尔多夫主义的风范。被人们称为“蓝色调的北野武”,将温和的节奏与基调,用长镜头的停留保存下来,机位的垂直或平行,赋予电影画面以壁画的质感。动作被消解为两到三个并列的静止图像,一连串田园诗般的快照,也化作了空间上的延伸,空旷得令人感伤。
尽管如此,男女主之间真挚的情感,无论是两人海滩边的久久眺望,还是贵子公车上的站立,一起托着冲浪板的端正步调,都使一种昭和式的淡漠情愫贯彻始终。
摒弃了暴力美学的施展,简约的自然主义画风为电影增添了温馨的氛围,也使得结局的记忆蒙太奇触动人心。
所以,当他们穿过空地上的足球队员,穿过海滩边冲浪手,面对大海时,他们在面对什么呢?是世人啊。茂和贵子,是不会被世人所容纳的残疾人,就像面对大海一样,他们热切、激动而无奈,深情地相视,以忘却包裹他们的炎凉世态。
而二人的爱,就是叠好的衣物,走过的夜路,或是亲昵地相视一笑。纯粹的爱是深沉而质朴的,当情人愿为梦而献身,另一半一定会为其默默守候。即使是以死为代价,那也是 残忍的浪漫。海子说:“梦断裂的地方,汇成了海”,那个阴郁却繁华的夏天,贵子成全了茂的梦,茂在海底永生。
物哀是日本传统审美的基本观点,死亡是命运的感召,情愫凝结的奇点,而北野武导演在接受采访时也说到“如果可以重新拍摄一次,结局可以更美好,但主角还是会走向死亡。为了能拥有永恒的爱,必须意识到死亡的风险,而爱情总会带来死亡”。
而其实电影的名字已经交代得很明确了,宁静的海撞上炽热的夏,势必掀起波涛,激起命运的变奏。
同《深夜食堂》类似,这部电影没有任何说教的意味,也不愿去揭露什么社会真相,毕竟“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在未知的寰宇里,我们是被献祭给命运的草芥。《那年夏天,宁静的海》,让我重拾初次观看电影时的震撼感受,而所谓真正的电影,就是命运同生活紧紧相拥的瞬间吧。也许,一些人,他们“只是夏天的爱人,冬天只是一个童话”,但,这不就是爱恋的诱人之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