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关于红楼的第三篇文章,写一写迎春吧。本来准备用“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来形容,但总觉得“俏”这个形容词不适合迎春,他是懦小姐,是痴丫头。后来觉得陆游的这一句很是适合
迎春,在红楼里非常的不起眼,十二钗中除了巧姐这个前八十回大龙套,总觉得连妙玉的戏份都多于她,况她又不会诗,所以在整本书的存在感并不是很强。也不是很得贾母王夫人的欢心,无论什么大场面,只不过是作为背景板出现。就连她的判词和红楼梦曲也是句句不离孙绍祖,没有关于她自己特质的描写。诨名“二木头”,针戳一下都不动一下。
准备写迎春,其实是在螃蟹宴的时候,宴毕描写场景的时候,书中这样写
“林黛玉因不大吃酒,又不吃螃蟹,自令人掇了一个 宥找欣 杆坐着,拿着钓竿钓鱼。宝钗手里拿着一枝桂花玩了一回,俯在窗槛上掐了桂蕊掷向水面,引的游鱼浮上来唼喋。湘云出一回神,又让一回袭人等,又招呼山坡下的众人只管放量吃。探春和李纨惜春立在垂柳阴中看鸥鹭。迎春又独在花阴下拿着花针穿茉莉花”
这里是一幅美人图,而在其中写“迎春又独在花阴下拿着花针穿茉莉花”。彼时我便喜欢上了这个独自在花阴下穿茉莉花玩的姑娘。这种场面看起来很恬淡,怡然自得。
说起迎春,其实如果按现代的观点来讲,并不是不优秀,只不过作诗不好而已。按照贾府四春,迎春应该是善棋的,紫菱洲歌里也有“燕泥点点污棋枰”之句。然后她又比较喜欢老庄哲学,比如看“太上感应篇”。所以,按现代的观点迎春应该是那种智商比较高,喜欢哲学,又有点木讷的“天然呆”的形象,还是比较萌的。但在贾府中,评判姑娘们的一个潜在标准是诗词文章,况迎春是庶出,邢夫人,贾赦根本不会关心她,又不会作诗,又比较木讷,每次打闹也不见她,而且书中明确写道“虽有迎春惜春二人,偏又素日不大甚合。”所以迎春在大观园中的处境应该是挺糟糕的。何况作为一个小姐,妈妈把她的首饰拿去当了也不敢说一声,不敢和妈妈顶嘴(懦小姐不问累金凤),身边大丫头犯了事也不敢求情。
但是饶是这样,却仍然相信因果循环,黛玉讽刺她“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仍然觉得在大观园里过了几年清净日子,被孙绍祖虐待后觉得只要回我那屋子里住几日便是死也值得。她一生的追求不过是静静的生活,平平安安的度过自己的一生,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一个人,不惹事,不生非罢了。就像她在大观园题咏里写的
旷性怡情匾额 迎春
园成景备特精奇,
奉命羞题额旷怡。
谁信世间有此景,
游来宁不畅神思?
此一生,追求旷性怡情便够了。可是饶是这样,她身处薄命司,在那个风刀霜剑的环境里,这一点小小的愿望也不能满足。最终
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在懦小姐不问累金凤一节,回末总评这样写道
【蒙回末总批:探春处处出头,人谓其能,吾谓其苦;迎春处处藏舌,谓其怯,吾谓其超。探春运符咒,因及役鬼驱神;迎春说因果,更可降狼伏虎。】
而我却觉得,探春纵使苦,但她的日子是有盼头,有希望的,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一下自己的命运(虽然最后结局应该不怎么好),但起码她为之奋斗过,而迎春,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因果之上,就像太上感应篇里面一样,(百度了一下原文,差不多中心思想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悲哀?把生死,命运寄托在一种虚无之中,寄托在神鬼之上,不过是对现实的一种无力和妥协罢了。这又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闰土。鲁迅写国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是越长大后才越发现,有的时候不是不争,而是不能争,不敢争,所谓不能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能够生存下去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又怎能去争去抢。
只是,愿所有的人,我自己,我身边的人,以及那些在尘世中努力生存的人,无论在我的身边还是在天涯海角,永不必面对背叛,人事中的撕心裂肺,以及所有的无可奈何。
但我知道,这只不过是愿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