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了年老的时候,就不用计较白天和黑夜。可人一旦死了,日子就堆起来,无穷无尽的白天黑夜也过不了了。看了看日子,我爷爷就快四周年了。
我的爷爷最疼我了,我不认为他已经去世了。我从小就跟爷爷奶奶生活,爸妈因为家庭生计原因去城市里打工,我虽是这样从小缺少父母的疼爱,但有爷爷奶奶的疼爱,我的童年过得很开心。我是小学时期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住的房子离学校有些远,每天我都要起得很早步行去学校,放学也是班里出来的最早的那几个。小时候不懂事,那时候很讨厌这样的生活,想为什么每天要走这么多的路,别人家孩子都是家长接送的。每天放学我都会踢一个石子用来发泄我心中的不满,但每一次回到家,爷爷就会在门口等着我,我从村小道口往家里走,爷爷老远就会喊我“我娃乖,上学回来了。”走到跟前,他会摸摸我的头,用他那满嘴的胡子扎我的额头,每次回家头都是痒痒的,哈哈,心中的不满也慢慢的变没了。
爷爷是个挺高大的人,应该是有一米七八的,但平常看起来有些矮,可能是年龄的增长,背变得有些驼吧。黝黑的皮肤,每天穿着件深蓝的工装衣服和黑色的裤子,带着棕黑色眼镜框的老花镜,脖子上挂着经常抽的农村老旱烟,穿双黑色的布鞋,这是奶奶给他做的,父亲给爷爷买过各种类型的鞋子,但他几乎没穿过,说是穿着不习惯,用他的话说就是“穿着脚不美,不舒服”。爷爷在我印象中身体很硬朗的,他从前是在村里当村支书的,要知道以前村支书在村里可是很牛的人物,退休后爷爷喜欢上了打牌,每天没事干就去村口与村里大爷一起打牌,经常打到晚上八九点才回来,你说他身体不好,谁相信呢?打完牌回来还会吃奶奶做的剩饭,第二天早上起来先给自己泡一壶茶,出去外面逛一圈,然后回来把茶喝了就出去打牌了,中午到饭点又回来吃两碗面又出去打牌了,你说他身体不好,谁相信呢?
我是上了初一才去到城市里的,那时候,爸妈已经在城市里站稳脚跟,他们也想将爷爷奶奶接上去,可他们不肯,他们舍不得离开老房子,我爷爷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人,当初我跟爸妈去城市上学,爷爷并没出房门送我,只有我奶奶出来送了一下,我伤了他老人家的心了。去了城市使我有了更多的见识,眼界开阔了许多,但我也没忘本,基本每个月回老家一趟看望爷爷奶奶,时间的流逝,家里的条件开始变得富裕,老家盖了新房子,买了辆好车,这已经是我高二时候了,可把车买了一个月,他老人家就病重了,得知消息的我赶紧请假坐车回老家,可回到老家,爷爷已经去世了,我没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屋里院里站满了人,我一个人躲在大门口角落哭着,不能接受这现实,一个陪我度过童年时光的人,一个身体很好,没生过什么大病的人,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听到父亲在屋里大声喊道“爸,家里的新车您还没坐呢,你不要丢下我啊”这句话,心真的碎了,爷爷真的离我远去了。
葬礼按照当地的风俗进行,一切结束后,我们一家返程回城市,老家只剩奶奶一个人了。以后我每次回老家我时常觉得他还在,尤其是我一个人在老家房子待着的时候,我坐在炕上,看着电视,我经常一个人喊道“爷爷,别看新闻联播啦,有啥好看的”,我在等“悄悄哈,小娃娃多看点新闻联播有好处”这句话,可我没等到,我等不到了。意识到对面木椅上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桌子上的茶壶已经有些灰尘了,装茶壶的瓶子瓶盖已经有些紧了,没人再打开它了,我看着木椅看了许久,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吧。每次回到这间屋子,都要立上半天,当然什么都没有,只剩墙上我跟爷爷的合影了,我觉得他可能是在逗我,故意藏到墙上的照片里,去他的黑白照哪里,在香炉里上香,再说上一句“爷爷,该喝茶啦。”
我写过很多文章,为父亲母亲,为哥哥弟弟,却没有为爷爷写过东西。因为所有的儿孙都认为自己爷爷是很好的,我无需再为此重复那些词语了。四周年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家乡的风俗是有些仪式的,我与父亲准备着香炉花果,一起回到老家。回到老家就要去坟上,这也告诉我我的爷爷是真的去世了,我在地上,他在地下,阴阳相隔了,爷孙俩再也无法相见,顿时悲痛万分,涕泗横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