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缺女人的人,自然也不会费功夫去琢磨女人心思。方世藩如此,何正武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虽说是女人,可也是要讲个脸面的。何大哥天天把我是唱戏出身挂在嘴边,多好听么?您就不知道咱们这行是下九流,也就比卖皮肉的强那么一星半点儿,那也是家里穷得没法子才被卖了,从小到大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打大哥你是不知道的,虽说现在嫁了人,可谁心里还没个伤疤什么的?我是您身边人,您说说,我不高兴跟您起个腻,您再哄一哄我,那么也就过去了。那位小老板跟您又没过节,您这么揭人家短可不厚道啊。”也是一向被他宠着,小桃红说话便没什么顾忌,当初何正武也是爱她这股子爽利娇蛮。
他捏捏她下巴,“我的宝贝儿怎么这么能说会道了?好好好,下回你来取衣服的时候,带点礼物送给小老板,帮我给人家赔个礼。”他的女人,宠着谁的时候,谁就是他口中的“宝贝儿”,一旦失宠,称呼也就变成了“大太太”“二太太”,名字,名字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花艳霞悄悄上了楼,在房间里呆呆坐了会儿。外头日头晒着,屋子里却还阴凉,坐了一会儿,那点子说不清是羞恼还是委屈的情绪也就慢慢下去。多少年了,人家刺她的痛处,这一处是每戳必中的。那时候吃的苦,师傅打骂那还能算事儿吗?达官贵人趁着去后台的时候上下其手,流氓混混挨戏班门口说的那些污言秽语,上街买东西被那些良家妇女吐吐沫,挺着肚子去找方世藩的时候还要跪在祠堂里给方家列祖列宗起誓自己的清白......嫁到他们家那么多年,儿子生了,自己老了,可这戏子的标签怕是要跟她一辈子了。多少年了,每次她也不过是气一场,哭一场,然后再吞回自己肚子里,这次,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默默的,潮水涨了又落了,只留给人平静的海面。
店里生意红火,每个人都忙,自然细奶奶的喜怒哀乐不在众人关注的范围之内。自从日本人占了东北,街上三天两头抵制日货,秀巧也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正好他们早有扩大规模的打算,贺文整日奔波,到处筹钱,打算在内地开一家纺织厂自己产布。
方家几次重创之后,几无家底,现在最值钱的就是新吉祥的地契和房契。时局这么乱,做实业其实相当冒险,所以借钱的事并不顺利,大家商量到最后,决定用新吉祥去银行做抵押贷款,总算筹到了一笔款子,接下来就是买地、买机器。
这一日铺子打烊了好久,贺文还没回来,二叔带着几个伙计去各处都没找到,快到半夜的时候,才有熟人捎话来,说二少爷因为生意纠纷被人家告了,现在正在警察局关着。方贺文一早是去贸易行谈进口织布机的事的,照理说生意纠纷大家坐下来谈,怎么就闹到局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