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朋友这件小事(3)

图片发自简书App

有的人,一开始出现在你生命中的时候,是以非常低调的姿态存在的。

就好像一幅美丽的水果静物图,它既不是鲜艳的果子,也不是飘逸的插花,而是毫不起眼的花瓶,仿佛只是个陪衬,你怎么也不会在第一眼就注意到它,甚至再多看好几眼,还是会疏忽过去。

然而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花朵逐渐枯萎,从画面上撤出;鲜果逐渐干瘪,也从画面上撤出……有一天你发现,最后只剩下这尊花瓶,仍以最初的模样伫立,仿佛生来如此。你会注意它的色泽纹饰,会觉得它耐看、不落俗套,天长日久,你会觉得它已经无法被替代……

聂子在我眼里,就是这样的存在。

我想不起聂子一开始是因为什么吸引的我,也想不起来我们最初是如何成为朋友的,更想不起什么时候我对她有过特别浓烈的感情。

仿佛她一直都在,然而,也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但是,过了许多年,蓦然回首,突然无数的往事浮上心头:

高中时,有一次我离校去她家里,她给我翻看相册里她小时候的照片;她让我坐在木制钢琴的坐凳上,手把手教我弹琴……

大学时,每次小团体的聚会都离不开米线、热干面或者夜市摊上的啤酒、羊肉串,一群人风卷残云、热闹喧扰地吃喝完了,才发现她早已默默地结了帐了。跟她争论起来,她总是那样满脸笑容地说:你们都是还在上学的、我已经上班有工资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的,开始深深地在乎起这个永远温和淡定、善意可人的姑娘。她比我们都小,却仿佛灵性通透的姐姐,永远包容着我们这一群乱力怪神般的朋友,永远任着我们胡闹。

但我记得,我对她的感情,在她恋爱之后、结婚之前,突然变得不可理喻起来。我愤恨不平,心里责怪她怎么可以看上一个我们都觉得不够好的男生、而且还要嫁给他。我似乎在给她的信里直白地批评过她,她回信解释,但我仍不能释然。

因为憎恨她找了一个我们都不够喜欢的男友,有好长时间,我们甚至不想和她来往,免得看到或听到她男友就觉得糟心。

在我心里,她差不多可以说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怎么能让她跟一个我们都不认同的男人成家呢?

愤恨了许久,待她结婚,我和另一个好友还是无法推却地同时做了她的伴娘。

到现在我仍然清晰地记得,婚礼当天坐在婚车上,快到她的新居了,她突然叫停司机,然后一脸严肃地对我们说:下车!你们就到这儿!他(她的新婚丈夫)的那些朋友全是当过兵的粗人、混人,你们别去了新房被他们胡闹!你们就到这儿就可以了,回去吧!

我虽是生平第一次当伴娘,没有经验,但是凭着脚后跟想,我也知道,哪有半路上伴娘逃跑、留下新娘独自应对宾客的道理?

可是,一向温柔随和的聂子,突然变得无比倔强,她撵我们下车。她当时认真到急躁的表情,在我脑海里至今仍鲜明如初。我们傻傻地站在路边,看着她的婚车扬尘而去……

多年以后,我自己结婚,在那种喜庆而嚣闹的场合里,我完全变成了一个只会傻笑的人。而再想起聂子冷静地叫停司机、喊我们下车的那一幕,我突然发现,她的善良与聪慧、她对我们的爱护,都远远超过了我所知道的。

高中不同校,大学不同城,我迁居至成都之后,我们更是远隔千山万水……

多少友情就是这样消失的:时空一分隔,爱恨如烟云。

但是,和聂子之间,好像没有这种间隔。

她的友情,对于我,仿佛我自己日常家里的一个器物,久不见客地收藏在储物柜里。忽然一日,想起来了,拿出来擦拭擦拭,满足地叹息一声,再珍重地收藏回去。

我知道,她在。

我知道,友情如初。

每次回老家,不是我主动去寻她,而是她一遍又一遍地先打电话来约我。只等我把父母亲戚全都拜访完了,甚至一场电影也看了、半天超市都逛了,才姗姗来迟地应了她的邀约。

每次都是她两口子做东,喊一群老友来聚。但是我还不领情地对她抱怨: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样安排去酒店吃饭?一大桌人互相敬酒,光顾着吃和喝了,连话也说不上几句!感觉跟陪着领导去应酬似的,太没意思了!……

换个立场,如果我是聂子,我会想:你特么年年回来、我年年请你,你推三阻四不说,还怪我安排得不好……给老娘滚!有多远滚多远!

但聂子不是我。她不。她不生气发脾气,相反,她在电话里带着歉意似的说:好好好,你说怎么办?……

我更加自责,几乎要流下泪来。

亲爱的。

在我的生命里,朋友如同沙海淘金般地越来越少、越来越显得珍贵,我早已不在乎那些多余的人和事。

我不在乎礼节与仪式。

我甚至不在乎谁来了、谁走了。

我就盼着,有那样的时光:

有阳光、有花园,你煮上一壶茶,我慢慢地用刀削出两个苹果。一个给你,一个给我。

我们把苹果捧在手心里啃,聊天。

我听你聊你孩子的顽皮、你音乐教学的计划与成就。你听我说我的诗书、任性妄为和到了七十岁也不会更改的天真梦想。


不要别人,只有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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