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诏贾捐之与杨兴关系好,贾捐之经常说石显的不是,所以得不到实权的官职,也很少得到机会进见皇上。等到杨兴因为才干受到赏识,贾捐之对杨兴说:“京兆尹出缺,假如我能够得到机会进见皇上,一定能帮你争取到京兆尹官职。”杨兴说:“您妙笔生花,言语妙天下,假如您能做尚书令,不知道胜过现在的尚书令五鹿充宗多少倍!”贾捐之说:“假如我能取代五鹿充宗,您做京兆尹,京兆尹是郡国之首,尚书是百官之本,我二人联手,那真是天下大治,士人们也不会被隔绝疏远了。”贾捐之又批评石显。杨兴说:“石显如今显贵,皇上信任他,如今您想往上走,一定听我的,向他靠拢,合他的心意,就能升官了。”于是贾捐之与杨兴联名上奏,称誉石显,建议赐爵关内侯,并举荐石显的兄弟们为各部官员。又联名上奏举荐杨兴,认为可以任命为京兆尹。石显听说后,识破了二人的计谋,上皇上报告。于是将贾捐之、杨兴下狱,令石显负责审理。石显上奏说:“杨兴、贾捐之心怀诈伪,互相举荐,谋求高位,欺君罔上,为‘不道’之罪。”(不道,是刑法罪名,范围比较广,凡是违反当时的伦理道德要求的悖逆行为,都可以称为"不道"或"无道"。)
贾捐之被斩首弃市。杨兴被剃光头发,罚做苦役犯。
司马光说:
君子以正攻邪,尚且不能攻克。贾捐之以邪攻邪,能免于灾祸吗?
华杉说:
干坏事,做坏人,也是一种专业,没有经过专业训练,请勿模仿。贾捐之不尊重坏人坏事的专业,以为自己也能干,最终送了性命。
贾捐之是贾谊的曾孙,名门之后,从之前的《弃珠崖议》奏书中,也可以看到他的思想格局和政治才华,有先祖之风。但是,政治有治国理政的政治和权力斗争的政治之分,贾捐之是治国理政的政治家,却是权力斗争的菜鸟,居然以为自己能骗过权斗大师石显,结果被轻易识破,落得斩首弃市的悲惨下场。怪谁?
《中庸》说:“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侥幸。”君子安心的处在平易的地位,等候天命的到来,小人却是冒险去妄求非份的利益。贾捐之就是行险以侥幸了。
再读一段《中庸》:“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孔子说:“人人都说‘我知道!’,可是被驱赶到罗网陷阱中去却不知躲避。”贾捐之自己把自己驱赶进陷阱罗网里面,却不知道。为什么呢?是因为侥幸心理。也是因为读书不精,修养不够。
11、
改封清河王刘竟为中山王。
12、
匈奴呼韩邪单于民众越来越多,塞下禽兽射猎已尽,单于力量足以自卫,也不怕郅支单于了,于是他的大臣们就劝他北归。时间久了,单于竟北归王庭,匈奴民众渐渐都来归附他。匈奴的国势终于安定下来。
二年(前42年)
1、
春,二月,赦天下。
2、
二月五日,御史大夫韦玄成被任命为丞相,右扶风郑弘为御史大夫。
3、
三月初一,日食。
4、
夏,六月,赦天下。
5、
皇上问给事中匡衡以地震日食之变,匡衡上书说:
“陛下躬行圣德,开太平之路,怜悯愚昧的吏民违法犯罪,年年给他们大赦,希望他们能改过自新,天下幸甚!但是,臣见大赦之后,奸邪并没有衰止,今日大赦,明日犯法,相随入狱,这是教导未得其法的缘故。如今天下的风俗,喜好声色,崇尚侈靡,对没有利害关系的亲戚非常淡薄,却竞相利用婚姻结合去图利,苟合侥幸,不惜以身试法,舍身取利,本性不改。就算每年赦免他们,也不能避免使用刑法。臣愚以为,应该大刀阔斧的改变社会风气。
“朝廷之于国家,就像是建筑用的模板,朝廷上大臣们有不平和的言论,下面的官员百姓就有争斗之患;上有自用自专之士,则下有不能相让之民;上面互相争胜,则下面互相伤害;上有好利之臣,则下有盗窃之民;这就是根本。要治理天下,主要就是治理上层社会。要教化天下,不能到每家每户去劝说每一个人。如果贤者在位,能者布职,朝廷崇礼,百官敬让,道德之行,由内而外,由近及远,然后百姓才知道他们该效法谁,效法什么,不知不觉一天天向善,不知不觉一天天进步,自己都感觉不到。
“《诗经》说:‘商邑翼翼,四方之极。’就是说,商朝京师的礼仪风俗,翼翼然可以仿效,乃是四方之中正。如今,长安是天子之都,亲承教化,但是,长安的习俗,却和远方没什么差异,郡国来的人,没有什么值得学习效法的,或者看到京师的侈靡,就跟着侈靡了。所以,京师就是教化之原本,风俗之枢机,是应该先正风俗的地方。
“臣听说,天人之际,精气互相激荡,善恶互相响应,人间有什么事情,天象就有显示。阴有变化,就会发生地震;阳有遮蔽,就会发生日食,水灾旱灾也随之而至。陛下敬畏天威,哀悯百姓,就应该节省浪费,考正制度,接近忠正,疏远巧佞,以崇尚至仁,匡正风俗,则道德弘扬于京师,善名播扬于僵外,然后大化可成,礼让可兴也。”
皇上欣赏匡衡的言论,将他擢升为光禄大夫。
荀悦评论说:
大赦,是权宜之计,不是常典。汉朝初兴时,在秦朝兵革之后,大愚之世,人人都有罪,家家可可以抓起来判刑,所以才约法三章,颁布大赦令,荡涤秽流,全社会重新开始,这是当时的时势使然。后世承继先祖功业,相沿成习,大赦成了惯例,这就不合时宜了。比如孝惠帝、孝文帝的时期,就没有什么大赦。到了孝景帝的时候,七国之乱,异心并起,奸恶狡诈,不一而足;再到武帝末年,赋税繁重,群盗并起,再加之以太子之乱,巫蛊之祸,天下纷然,百姓无聊不安;或者后来光武帝之际,又是拨乱反正之后,这种情况,又可以大赦了。
华杉说:
匡衡所论,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但是,他只讲了后一半,没讲前一半。后一半就是治国平天下,京师治理好了,天下都平了。但是,修身齐家呢?皇上自己呢?他没有涉及。是啊,上有殊死争斗的大臣,则下有互相伤害的社会;上有好利之臣,则下有盗窃之民。世风民俗,就是上行下效。所以,要贤者在位,能者布职,朝廷崇礼,百官敬让,这当然是皇上希望的了。那么,对皇上的要求是什么呢?要节省浪费,考正制度,近忠正,远巧佞。这皇上也接受啊!但是,皇上的问题,正是分不清忠正和巧佞。所以,都是空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