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燕知道吗？”

“嗨，你们懂什么，你们这些小子。”

“那我和董燕可是有交情的。”

老张傍晚拾掇过菜园就在村口的小凉亭旁和村里一群吃过了饭出来乘凉的乡亲们唠了起来。老张刚刚参加完央视的《我爱唱》节目有一个月的时间。六个人参赛，老张得了个季军名次。现在是村子的大红人。就连村主任都很看得起老张呢，见他总问“吃过了没啊老张。”“还忙呢？菜园怎么样了？”……

自从老张参加完节目回来，每天晚上吃过饭在村口乡亲们总起哄让老张唱歌了。“来啊，老张让我们听听你这个全国第三唱的歌。”又或者“老张，你说那个唱歌的董燕真会来咱们村？”

提起了董燕，老张就自豪的开始回想起他参加《我爱唱》节目的一幕幕。

老张之前就爱晚上吃了饭在村口凉亭唱歌，自娱自乐的多一些。那时候也没有这么多乡亲来听他唱。有一次镇文化站来村里举办文化下乡活动，其中有一项是让村民自己进行才艺展示。一群大老粗，有站出来讲个笑话的，有拿着小本朗诵诗词的。有人说：老张，你天天在村口唱歌，今天你可跑不了吧？老张嘿嘿一笑，谁知道他老张是有备而来。老张站在镇文化站站长和七八个小领导还有乡亲们面前唱了一首《十五的月亮》，这一唱可不得了。文化站站长被老张的歌声打动了。之后再有文化下乡活动，站长总是让老张也去给别的村的乡亲们唱歌。老张苦练歌技，每次表演完站长说：“这是我们的农民兄弟！”就会迎来台下观众雷鸣般的掌声。

一天，站长找到老张。老张以为又是让他去唱歌。谁知道这下不得了了，站长说央视的《我爱唱》节目让基层文化工作者推荐当地的民间歌手。文化站站长就把老张推荐上去了。北京的节目导演让这些民间歌手去北京参加面试和选拔。老张一听直说“哎呀，站长，不行不行，我不行啊。”站长听了直骂他：“好你个老张，平时在乡亲们面前不是挺大胆？怎么回事你？别人求着我想去参加节目选拔，我可都没看上。你老张回去好好准备，别给我打退堂鼓！”老张回家心想，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这么大的排场，他老张哪能还不害怕。

一周之后老张就和文化站站长去了北京电视台。老张参加初赛的时候紧张的不能行，看看候场区里别人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更是打鼓。终于叫到了老张进去参加面试，老张心里七上八下的，唱歌也像是丢了魂儿一样。可是结果出来了，可能是因为评委看中了老张朴实憨厚的模样吧，又或者是评委想要让节目多元化一点，增加个农民兄弟。老张居然进入了决赛。老张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更像是没了魂魄一般，自己怎么从候场室走出去的都不知道。导演把通过初赛的六位选手喊到了一起，告诉老张他们六个人决赛是要去演播厅录制的，到时候还要放到电视上播出。

回了住的宾馆老张一夜没睡，心里紧张的不能在紧张了。后天就要开始录制节目了，站长看老张这个样子气的直骂老张是个窝囊废：“怕什么，能进决赛你就知足吧，反正你一个老农民这都要上电视了，你怕什么，得个倒数第一也没人说你啥！你还想和人家专门受过训练的比去？”老张听站长这么说反倒不怕了，就是啊，我一个大老粗，怕什么名次不好、面子挂不住这些！

彩排这天老张认识了自己的老乡，同时也是当红音乐创作人、歌唱家的董燕。董燕坐在评委席上问：“请问这位农民兄弟哪里人啊？”“河……河北。”董燕说：“好巧啊，我也是河北人，咱们是老乡呢。”其实董燕这些话是节目组看到老张填写的资料表后事先安排好的，可彩排时这么一问老张差点没有流出眼泪，就觉得自己这几天漂浮不定的心稍稍有了一点安稳。彩排结束，导演拍拍老张：“今天表现不错，很纯朴、自然，明天正式录像就按今天说的来！”

老张答应着导演却看见评委席上的董燕站起来向后台走去，本想上去说说话，可是却又害怕了起来。她可是董燕啊！心里却又忍不住的得意，我们都是河北人啊！

“哎哎哎，老张你出什么神啊？不是问你呢？董燕真的会来看你吗？”村口石墩上坐着的乡亲的一句话让老张回过来神，想起了自己参加完比赛回来已经有一个月了，那趟北京之旅，现在想起来还像是一场梦一般呢。他顺口就回答乡亲们的问题：“当然了，董燕可是说过，要回来看看我的菜园子，尝尝我自己种的黄瓜番茄。”

老张想起来正式录完节目董燕给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他可忘不了。下了台，老张鼓起勇气去要董燕的签名，董燕边签名边亲切的和他说：“咱们可是老乡啊！”“没错，没错，你什么时候回老家去我们村上做客吧，我在家种的蔬菜都是有机的。”说完这话老张就心虚了，人家可是大名人啊，怎么会答应我的要求。谁知道董燕却说：“没问题！你把你家乡的地址写给我，我回了河北一定去你这个老乡家里看看你的菜园子，尝尝你的有机蔬菜。”老张写下自己住址和联系方式时手都是颤抖的。到了后台就不争气的想要哭鼻子。“窝囊废。”老张心里高兴的甜到嗓子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有点伤心，伤心的他鼻子直酸。

“董燕一定会来参观我的菜园的。”老张信誓旦旦的和村口的乡亲们说着。

番茄架子不再长番茄时老张说：“董燕一定会来参观我的菜园的。”

蝉鸣刺耳时老张看着从土里钻出的蝉的幼虫说：“董燕一定会来参观我的菜园的。”

夏天过去，菜园里开始要种萝卜白菜时老张说：“董燕一定会来参观我的菜园的。”

转眼间白菜包了紧紧的菜心，萝卜又大又水灵时，老张依旧再说：“董燕一定会来参观我的菜园的。”

村里的乡亲们也不再总是问他：“老张，你说那个唱歌的董燕真会来咱们村？”大家却总是要求老张唱首歌。老张总是敷衍着乡亲们，唱的心不在焉。村民们听不出来什么好与坏，只有老张自己清楚，现在自己唱歌除了他嘹亮的音色外，没有了一点感情。

老张渐渐自己都开始动摇，不知道董燕还会不会来看看自己的菜园，看看自己这个在北京结识的老乡。他一边安慰自己：董燕是谁啊，可是个大人物，一定是没有抽出空来。可是老张又心虚的想：说不定早把我这个农民老乡给忘记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老张和乡亲们不再吃了晚饭就去村口闲聊，乡亲们很久没听见老张唱歌了。文化站站长再来找老张去别的镇上相互学习交流，让老张准备节目，老张也还去。可是老张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少了什么呢？老张自己也想不明白。

冬去春来，五月底，老张开始给黄瓜豆角搭架子了，菜园的菜椒长出了小小的花骨朵。这天老张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称对方是董燕的经纪人。她告诉老张董燕近期要来河北探亲，准备抽出半天时间去老张家里看看，就定在这周五吧。

老张挂断电话觉得嗓子甜甜的说不出话，又有点想哭。“窝囊废”老张自己骂到。从这天下午开始老张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菜园，整理豆角架，除草，把虫子捉出来，连有几个虫眼的菜叶都拔掉。恨不得连晚上都住在自己的菜园地里。村子里的人也总是看见他就问：“老张，董燕什么时候来？”他看着低低飞行的小燕子，看着羽毛开始蓬松的麻雀，老张觉得自己的菜园是个温温暖暖的家。睡觉时，菜园里的作物都入了他的梦。

焦急的等到了星期五，老张自然起了个大早。文化站站长已经把这件事当成头等大事，早就安排好了人去村口接董燕，注意事项，说什么话，保持什么距离，不允许上前要签名……站长交代的详细具体。

董燕快到了。

董燕快到了。

董燕就快到了！

……

老张一上午不知道看了多少次表。

“张爷爷，快，董燕来了！”邻居家的小孩子跑来报信。

老张定了定神，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急忙走到了自己家门口。果然看见一队人，第一眼就看见的董燕走在前面冲自己招了招手。除了自己的兴高采烈的乡亲们，董燕旁边还有七八个跟着董燕一起来的工作人员。

老张什么都说不出来，快要一年了。他就知道董燕肯定会来看看自己这个老乡的。来看看自己的家，来看看自己的菜园。

“老乡……”老张只听见董燕喊了自己一声，剩下的董燕说了什么他记得有些恍惚。只记得突然间杨絮纷飞在阳光里了，飞飞扬扬的，一会儿飞的很高，一会儿飞的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