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四十年前。
山间的清晨,是披着一层纱的。在绿树环绕的小村里,空气都缠绕着泥土和嫩叶的清香,时不时的还卷着一丝从远处土胚房升起的袅袅炊烟。
由于现在是近乎夏末时节,所以天气还是带有凉风的。一个穿着长衣的女子从矮矮的土胚房里出来了,她端着一个大大的锅,里面上升着汤散发出来的热气。由于锅很重,女子端着锅显得十分吃力,但是又显得十分滑稽。她那瘦瘦的身子因为重力而弓了起来,端着重重的锅走起来像一个瘦弱的母猩猩。她把锅啪的一声放到一张石桌上,然后用自己脏兮兮的袖口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她从石桌上拿起一个破边的碗,然后端起沉重的锅把里面的汤面倒了进去。之后,女子又一次擦了擦手,随之从屋子里拿了一双筷子,把它放在了破边的碗上。
把早餐面都准备好了之后,女子把刚睡醒的孩子从屋子里叫了出来,孩子揉揉眼睛,然后坐在了石凳上,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娘,真好吃。”孩子手中的速度由刚才的慢转为快。
“别急,谁也不和你抢。”女子拄着下巴歪着头,说罢。女子便一直低着头,看着她那心爱的儿子。
02.
现在。
大都市的清晨,是嘈杂的,人群来来往往,有的穿着西服拿着公文包,有的穿着校服,走在挤地铁的道路上。陈义忠从一个小小的店铺里面端出了两碗面,他大喊着:
“两碗面,麻辣。来咯。”
然后他把面放在了客人的桌子上,然后擦擦手,进屋准备下一碗。
此时,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孩从铺子里走了出来,他穿着脏旧的校服,带着一个破边的红领巾,睡眼惺忪。
他问正在给客人盛面的陈义忠,:“爸,早餐还是面条么?我要吃吐了…”
陈义忠不满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那你还想吃什么?”说罢,又端了两碗面走了过来,一碗放到了孩子的面前,另一碗端到了另一个客人面前。孩子不满的咂咂嘴,把面条秃噜秃噜地吸溜完了,大概也就三五分钟的时间,这个小孩没有跟陈义忠说一声告别。直径背着书包走远了。
这个小孩叫陈浩,是陈义忠唯一的一个儿子。其实陈义忠是想多要几个孩子的。可是大城市的花销太大,更何况陈义忠现在只是一个开面馆的人,所以散养不如精养,生了这一个儿子后,陈义忠就没有在要。
最近几天,陈浩的学校又开始交费了,书本费,生活费,还有书法绘画等其他的课程都开始交钱了,而且最近陈义忠的妻子还下岗了,日子变得更加艰难。
03.
夜晚到了,缺月逐渐的挂上了枝头,身披着淡淡的月光纱,陈义忠开始收摊了,他把最后一批客人的碗收了起来,然后把他一起放到了池子里,碗和碗碰撞的声响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陈义忠的妻子赵雅慧也从面馆的后面的小门中走了出来。赵雅慧是一个比较臃肿肥肥胖胖的女人,结婚多年才有了陈浩,同许多妇女一样,生了一个孩子后身材就开始走样了,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赵雅慧没有说话,直径走到丈夫身边,拿起碗陪他一起洗了起来。这家面馆全是陈义忠他家比较祖传的手艺了,从小陈义忠的母亲会做面给他,逐渐的,陈义忠学会了,把面带给了大城市。每天四点多开早市,十一点收晚市,几乎没有节假日休息。这样的生活是十分疲惫的,更何况这几碗面的收入抵不上儿子生活的所有费用。
最关键的是,陈义忠已经好几年好几年都没有回到家乡去过年了。自己的母亲也好几年都没有见过陈义忠了,而且母亲已经病危了。
突然的,赵雅慧开口了,她说:“咱妈的病怎么样了。”
陈义忠顿了一下,说:“快…不行了。”
赵雅慧的眼神微微一变,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良久,她说:“那…还有多久…那个…”
陈义忠瞥了她一眼,嗔怒道:“闭嘴吧。竟说一些丧气的话。”
赵雅慧看着有些怒气的陈义忠,不满的撇了撇嘴,继续刷着碗。
店铺里,只剩下碗与碗叮叮当当碰撞地声响。
03.
合圆村在一片鸡鸣声中逐渐苏醒,一家一户都开始准备着自己的事情,有的收衣,有的做饭,有的准备下地,有的准备上学。一切都显得热闹了起来,唯有陈家的小土胚房里却是一篇寂静。
里面住着一个耄耋的老人。
老人现在已经走不动道儿了,衣服也是又脏又臭的,生活还一直在靠着别人接济。隔壁村子里的一个青年人看老人可怜,于是便主动地照顾老人,但是他也知道老人快不行了。
在往日的对话中,这个年轻人只知道一点,她好像只有一个儿子。还在大城市里。
在老人神智还清楚的时候,这个青年人从老人的嘴里知道了好多。他知道这个老人会做一碗好吃的面,知道他的儿子在大城市工作。尤其在讲到他的儿子时,这个快瞎的老人,却流露出无法抑制的骄傲的神色。
就算这几十年里,他儿子没有来看过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老人的身体也在逐渐的差下去,一直到今天这幅样子。前先天的时候,老人把青年人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气息奄奄地安排了一下自己的后事。
对于财产,老人没多说什么。她的一生只有这一个土胚房。而且承诺把他给了照顾她的那个青年人。
老人多么盼望他的儿子过来找他,可是等了一年又一年。每年的过年,老人都做了一桌的饭菜,还做了一大锅儿子最喜欢吃的面条,然后也不动筷子,静静地等儿子回来。
可是,每一年,她都听着鞭炮声和外面小孩的吵闹声独自一人吃着已经凉透的面条。
她每天都在等。每天都会做他喜欢吃的面。她怕儿子回来没有他喜欢吃的,她害怕儿子来了又走,但她更害怕的事儿子永远不会回来。
老人等了儿子等了好久,直到死去。
老人死的时候,那个照顾她的青年人没有来,因为他也去了大城市。
04
陈义忠在做第一碗面的时候,就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通知的,是母亲的死讯。
可是,当陈义忠放下电话的时候,陈义忠十分的冷静,他继续在用又长又粗的大筷子捞着面条。把他装到每一个占有水珠的大碗里,可他的手却在止不住的颤抖着。
站在旁边的赵雅慧听到了电话里的所有内容,她想开口说一些遗产的事情。可是看着丈夫这样假装冷静的样子,赵雅慧感觉自己根本就开不了口。
可是,家里这个独生子,需要更大的开销。而他们的能力,目前已经开始入不敷出了。
于是乎,赵雅慧咬咬牙,她小心地踱到陈义忠的身边,用自己最小的声音开口说:“你…知道………咱妈的…遗产…”
陈义忠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闷声地装着面条。
赵雅慧下了决心,又一次地问他,只不过声音大声了许多:“咱妈的遗产怎么办?你可是独生子。”
陈义忠也忍不住了,“啪”的一声把筷子甩到了周围的案板上,骂到:“净他妈提钱。没良心的东西。”
“你说我?我还不是为了儿子。咱家也可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几乎所有的费用都支撑不起了。要一点你妈的钱怎么了。你要是不照样下去,钱给谁?孩子怎么办?”赵雅慧瞪大了眼睛,喊向陈义忠。
“你!”陈义忠扬起大手,想直接给赵雅慧一个巴掌,但是手却停在了半空中,然后又慢慢地放了下来。最后,陈义忠背过身去,叹着气息说:“不可理喻”接着捞着锅中热乎乎地面条。
可是他们俩都不知道,陈义忠的母亲的遗产只有一个土胚房罢了,而且,那个青年人走后。土胚房开始长草了。
05.
城市的夜晚,是明亮又沉静的。每一家都几乎熄灭了灯,只有微弱的灯火和月光在照亮着微凉的地面。空气中弥漫这夜行者的烟草气息,混着城市垃圾的臭气扑面而来,包裹了整个城市。
在一个弄巷的屋子里,有一家面馆还开张着,一个男人拿着又长又粗的筷子煮着面条,然后熟稔地将它们捞了上来,摆到了一个白色的碗中。然后男人小心翼翼地端着碗,把它放在了一个小男孩的面前。
小男孩看着面,用筷子不耐烦的捞起来又放下去。抱怨道:“爸,怎么还是面啊。”
男人一脸愁容,:“别那么多事了。将就吃吧。”说着,又用双手扶了扶额头。
小男孩又抬起头,对男人说:“爸爸,学校交钱的钱怎么还没有给我。老师都急了。”
“多少钱来着?”
“500。”
男人听完之后,没有多说话,把头转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