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元年 479年
三月,萧道成篡宋。
五月,上謂兗州刺史垣崇祖曰:「吾新得天下,索虜必以納劉昶爲辭,侵犯邊鄙。壽陽當虜之沖,非卿無以制此虜也。」乃徙崇祖爲豫州刺史。
秋,七月,魏葭蘆鎮主楊廣香請降,丙辰,以廣香爲沙州刺史。
八月,上聞魏將入寇,九月,乙巳,復以豫章王嶷爲荊、湘二州刺史,都督如故;以臨川王映爲揚州刺史。
丙午,以司空褚淵領尚書令。
冬,十月,初,晉壽民李烏奴與白水氐楊成等寇梁州,梁州刺史范柏年説降烏奴,擊楊成等,破之。及沈攸之事起,柏年遣兵出魏興,聲雲入援,實候望形勢。事平,朝廷遣王玄邈代之。詔柏年與烏奴俱下,烏奴勸柏年不受代;柏年計未決,玄邈已至。柏年乃留烏奴於漢中,還至魏興,盤桓不進。左衛率豫章胡諧之嘗就柏年求馬,柏年曰:「馬非狗也,安能應無已之求!」待使者甚薄;使者還,語諧之曰:「柏年云:『胡諧之何物狗!所求無厭!』」諧之恨之,譖於上曰:「柏年恃險聚眾,欲專據一州。」上使雍州刺史南郡王長懋誘柏年,啟爲府長史。柏年至襄陽,上欲不問,諧之曰:「見虎格得,而縱上山乎?」甲午,賜柏年死。李烏奴叛入氐,依楊文弘,引氐兵千餘人寇梁州,陷白馬戍。王玄邈使人詐降誘烏奴,烏奴輕兵襲州城,玄邈伏兵邀擊,大破之,烏奴挺身復走入氐。
初,玄邈爲青州刺史,上在淮陰,爲宋太宗所疑,欲北附魏,遣書結玄邈,玄邈長史清河房叔安曰:「將軍居方州之重,無故舉忠孝而棄之,三齊之土,寧蹈東海而死耳,不敢隨將軍也!」玄邈乃不答上書。及罷州還,至淮陰,嚴軍直過;至建康,啟太宗,稱上有異志。及上爲驃騎,引爲司馬,玄邈甚懼,而上待之如初。及破烏奴,上曰:「玄邈果不負吾意遇也。」叔安爲寧蜀太守,上賞其忠正,欲用爲梁州,會病卒。
十一月,辛亥,立皇太子妃斐氏。
癸丑,魏遣假梁郡王嘉督二將出淮陰,隴西公琛督三將出廣陵,河東公薛虎子督三將出壽陽,奉丹楊王劉昶入寇;許昶以克復舊業,世胙江南,稱籓於魏。蠻酋桓誕請爲前驅,以誕爲南征西道大都督。義陽民謝天蓋自稱司州刺史,欲以州附魏,魏樂陵鎮將韋珍引兵渡淮應接。豫章王嶷遣中兵參軍蕭惠朗將二千人,助司州刺史蕭景先討天蓋,韋珍略七千餘戶而去。景先,上之從子也。南兗州刺史王敬則聞魏將濟淮,委鎮還建康,士民驚散,既而魏竟不至。上以其功臣,不問。
上之輔宋也,遣驍騎將軍王洪範使柔然,約與共攻魏。洪範自蜀出吐谷渾,歷西域,乃得達。至是,柔然十餘萬騎寇魏,至塞上而還。
建元二年 480年
春,正月,戊戌朔,大赦。
以司空褚淵爲司徒,尚書右僕射王儉爲左僕射;淵不受。
辛丑,上祀南郊。
魏隴西公琛等攻拔馬頭戍,殺太守劉從。乙卯,詔內外纂嚴,發兵拒魏,征南郡王長懋爲中軍將軍,鎮石頭。
魏師攻鐘離,徐州刺史崔文仲擊破之。文仲遣軍主崔孝伯渡淮,攻魏茌眉戍主龍得侯等,殺之。文仲,祖思之族人也。
群蠻依阻山谷,連帶荊、湘、雍、郢、司五州之境,聞魏師入寇,官盡發民丁,南襄城蠻秦遠乘虛寇潼陽,殺縣令。司州蠻引魏兵寇平昌,平昌戍主苟元賓擊破之。北上黃蠻文勉德寇汶陽,汶陽太守戴元賓棄城奔江陵,豫章王嶷遣中兵參軍劉伾緒將千人討之,至當陽,勉德請降,秦遠遁去。
魏將薛道標引兵趣壽陽,上使齊郡太守劉懷慰作冠軍將軍薛淵書以招道標;魏人聞之,召道標還,使梁郡王嘉代之。懷慰,乘民之子也。二月,丁卯朔,嘉與劉昶寇壽陽。將戰,昶四向拜將士,流涕縱橫,曰:「願同戮力,以雪仇恥!」
魏步騎號二十萬,豫州刺史垣崇祖集文武議之,欲治外城,堰肥水以自固。皆曰:「昔佛狸入寇,南平王士卒完盛,數倍於今,猶以郭大難守,退保內城。且自有肥水,未嘗堰也,恐勞而無益。」崇祖曰:「若棄外城,虜必據之,外修樓櫓,內築長圍,則坐成擒矣。守郭築堰,是吾不諫之策也。」乃於城西北堰肥水,堰北築小城,周爲深塹,使數千人守之,曰:「虜見城小,以爲一舉可取,必悉力攻之,以謀破堰;吾縱水沖之,皆爲流屍矣。」魏人果蟻附攻小城,崇祖著白紗帽,肩輿上城,晡時,決堰下水;魏攻城之眾漂墜塹中,人馬溺死以千數。魏師退走。
謝天蓋部曲殺天蓋以降。
宋自孝建以來,政綱弛紊,簿籍訛謬,上詔黃門郎會稽虞玩之等更加檢定,曰:「黃籍,民之大紀,國之治端。自頃巧偽日甚,何以釐革?」玩之上表,以爲:「元嘉中,故光祿大夫傅隆年出七十,猶手自書籍,躬加隱校。今欲求治取正,必在勤明令長。愚謂宜以元嘉二十七年籍爲正,更立明科,一聽首悔;迷而不返,依制必戮;若有虛昧,州縣同科。」上從之。
上以群蠻數爲叛亂,分荊、益置巴州以鎮之。壬申,以三巴校尉明慧昭爲巴州刺史,領巴東太守。是時,齊之境內,有州二十三,郡三百九十,縣千四百八十五。
乙酉,崔文仲遣軍主陳靖拔魏竹邑,殺戍主白仲都;崔叔延破魏睢陵,殺淮陽太守梁惡。
三月,丁酉朔,以侍中西昌侯鸞爲郢州刺史。鸞,帝兄始安貞王道生之子也,早孤,爲帝所養,恩過諸子。
魏劉昶以雨水方降,表請還師,魏人許之;丙午,遣車騎大將軍馮熙將兵迎之。
四月,自晉以來,建康宮之外城唯設竹籬,而有六門。會有發白虎樽者,言「白門三重關,竹籬穿不完」。上感其言,命改立都牆。
李烏奴數乘間出寇梁州,豫章王嶷遣中兵參軍王圖南,將益州兵從劍閣掩擊之;梁、南秦二州刺史崔慧景發梁州兵屯白馬,與圖南覆背擊烏奴,大破之,烏奴走保武興。慧景,祖思之族人也。
秋,七月,戊午,皇太子穆妃裴氏卒。
詔南郡王長懋移鎮西州。
角城戍主舉城降魏;秋,八月,丁酉,魏遣徐州刺史梁郡王嘉迎之。又遣平南將軍郎大檀等三將出朐城,將軍白吐頭等二將出海西,將軍元泰等二將出連口,將軍封延等三將出角城,鎮南將軍賀羅出下蔡,同入寇。
崔慧景遣長史裴叔保攻李烏奴於武興,爲氐王楊文弘所敗。
九月,丙午,柔然遣使來聘。
汝南太守常元真、龍驤將軍胡青苟降於魏。
閏月,辛巳,遣領軍李安民循行清、泗諸戍以備魏。
魏梁郡王嘉帥眾十萬圍朐山,朐山戍主玄元度嬰城固守,青、冀二州刺史范陽盧紹之遣子奐將兵助之。庚寅,元度大破魏師。台遣軍主崔靈建等將萬餘人自淮入海,夜至,各舉兩炬;魏師望見,遁去。
冬,十月,王儉固請解選職,許之;加儉侍中,以太子詹事何戢領選。上以戢資重,欲加常待,褚淵曰:「聖旨每以蟬冕不宜過多。臣與王儉既已左珥,若復加戢,則八座遂有三貂;若帖以驍、游,亦爲不少。」乃以戢爲吏部尚書,加驍騎將軍。
甲辰,以沙州刺史楊廣香爲西秦州刺史,又以其子炅爲武都太守。
丁未,魏以昌黎王馮熙爲西道都督,與征南將軍桓誕出義陽,鎮南將軍賀羅出鐘離,同入寇。
淮北四州民不樂屬魏,常思歸江南,上多遣間諜誘之。於是,徐州民桓標之、兗州民徐猛子等所在蜂起爲寇盜,聚眾保伍固,推司馬朗之爲主。魏遣淮陽王尉元、平南將軍薛虎子等討之。
十一月,戊寅,丹陽尹王僧虔上言:「郡縣獄相承有上湯殺囚,名爲救疾,實行冤暴。豈有死生大命,而潛制下邑!愚謂囚病必先刺郡,求職司與醫對共診驗,遠縣家人省視,然後處治。」上從之。
戊子,以楊難當之孫後起爲北秦州刺史、武都王,鎮武興。
十二月,戊戌,以司空褚淵爲司徒。淵入朝,以腰扇障日,征虜功曹劉祥從側過,曰:「作如上舉止,羞面見人,扇障何益!」淵曰:「寒士不遜!」祥曰:「不能殺袁、劉,安得免寒士!」祥,穆之之孫也。祥好文學,而性韻剛疏,撰《宋書》,譏斥禪代;王儉密以聞,坐徙廣州而卒。
太子宴朝臣於玄圃,右衛率沈文季與褚淵語相失,文季怒曰:「淵自謂忠臣,不知死之日何面目見宋明帝!」太子笑曰:「沈率醉矣」
壬子,以豫章王嶷爲中書監、司空、揚州刺史,以臨川王映爲都督荊、雍等九州諸軍事、荊州刺史。
建元三年 481年
春,正月,封皇子鋒爲江夏王。
魏人寇淮陽,圍軍主成買於甬城,上遣領軍將軍李安民爲都督,與軍主周盤龍等救之。魏人緣淮大掠,江北民皆驚走,渡江,成買力戰而死。盤龍之子奉叔以二百人陷陳深入,魏以萬餘騎張左右翼圍之。或告盤龍云「奉叔已沒」,盤龍馳馬奮槊,直突魏陳,所向披靡。奉叔已出,復入求盤龍。父子兩騎縈擾,魏數萬之眾莫敢當者;魏師遂敗,殺傷萬計。魏師退,李安民等引兵追之,戰於孫溪渚,又破之。
二月,丁酉,游擊將軍桓康覆敗魏師於淮陽,進攻樊諧城,拔之。
垣崇祖之敗魏師也,恐魏復寇淮北,乃徙下蔡戍於淮東。既而魏師果至,欲攻下蔡;聞其內徙,欲夷其故城。己酉,崇祖引兵渡淮擊魏,大破之,殺獲千計。
晉、宋之際,荊州刺史多不領南蠻校尉,別以重人居之。豫章王嶷爲荊、湘二州刺史,領南蠻。嶷罷,更以侍中王奐爲之,奐固辭,曰:「西土戎燼之後,痍毀難復。今復割撤太府,制置偏校,崇望不足助強,語實交能相弊。且資力既分,職司增廣,眾勞務倍,文案滋煩,竊以爲國計非允。」癸丑,罷南蠻校尉官。
四月,桓標之等有眾數萬,寨險求援;庚子,詔李安民督諸將往迎之,又使兗州刺史周山圖自淮入清,倍道應接。淮北民桓磊磈破魏師於抱犢固。李安民赴救遲留,標之等皆爲魏所滅,餘眾得南歸者尚數千家;魏人亦掠三萬餘口歸平城。
五月,壬戌,鄧至王像舒遣使入貢於魏。鄧至者,羌之別種,國於宕昌之南。
秋,七月,上使後軍參軍車僧朗使於魏。甲子,僧朗至平城,魏主問曰:「齊輔宋日淺,何故遽登大位?」對曰:「虞、夏登庸,身陟元後,魏、晉匡輔,貽厥子孫,時宜各異耳。」
辛酉,柔然別帥他稽帥眾降魏。
楊文弘遣使請降,詔復以爲北秦州刺史。先是,楊廣香卒,其眾半奔文弘,半奔梁州。文弘遣楊後起據白水。上雖授以官爵,而陰敕晉壽太守楊公則使伺便圖之。
宋升明中,遣使者殷靈誕、苟昭先如魏,聞上受禪,靈誕謂魏典客曰:「宋、魏通好,憂患是同。宋今滅亡,魏不相救,何用和親!」及劉昶入寇,靈誕請爲昶司馬,不許。九月,庚午,魏閱武於南郊,因宴群臣,置車僧朗於靈誕下,僧朗不肯就席,曰:「靈誕昔爲宋使,今爲齊民。乞魏主以禮見處。」靈誕遂與相忿詈。劉昶賂宋降人解奉君於會刺殺僧朗,魏人收奉君,誅之;厚送僧朗之喪,放靈誕等南歸。及世祖即位,昭先具以靈誕之語啟聞,靈誕坐下獄死。
辛未,柔然主遣使來聘,與上書,謂上爲「足下」,自稱曰「吾」,遣上師子皮褲褶,約共伐魏。
魏尉元、薛虎子克五固,斬司馬朗之,東南諸州皆平。尉元入爲侍中、都曹尚書,薛虎子爲彭城鎮將,遷徐州刺史。時州鎮戍兵,資絹自隨,不入公庫。虎子上表,以爲:「國家欲取江東,先須積穀彭城。切惟在鎮之兵,不減數萬,資糧之絹,人十二匹;用度無准,未及代下,不免饑寒,公私損費。今徐州良田十萬餘頃,水陸肥沃,清、汴通流,足以溉灌。若以兵絹市牛,可得萬頭,興置屯田,一歲之中,且給官食。半兵芸殖,餘兵屯戍,且耕且守,不妨捍邊。一年之收,過於十倍之絹;暫時之耕,足充數載之食。於後兵資皆貯公庫,五稔之後,谷帛俱溢,非直戍卒豐飽,亦有吞敵之勢。」魏人從之。虎子爲政有惠愛,兵民懷之。會沛郡太守邵安、下邳太守張攀以贓污爲虎子所案,各遣子上書,告虎子與江南通,魏主曰:「虎子必不然。」推按,果虛,詔安、攀皆賜死,二子各鞭一百。
——《通鉴 齐纪一 太祖高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