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和程雪之间,就是全世界都不太相信的那种关系——蓝颜闺蜜。
老郭是标准的直男,程雪自居为风风火火的女汉子。他们住在同一小区,工作的地方离得不远,每天早上两人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拥堵的车流中,夏天的时候两人总是被晒得像块炭头。偶尔晚上二人约着撸串喝酒,像四排行走在黑夜里的会飞的牙。
程雪出过一次小车祸,那天老郭调休,程雪猛地睡过了头,骑着车一路狂奔,不小心挂到了一辆轿车上,连人带车摔了个狗吃屎。程雪着急上班顾不上碰瓷,趔趄爬起来蹬着车走了,一路上越骑越不对劲,觉得没蹬一下腿都有些异样的疼。可她依然自如地上了一上午班,中午请了假到医院检查。她是一步一步走进去的,却是拄了拐打着石膏蹦跶出来的,医生说是骨折了,程雪哭笑不得,把这段离奇经历告诉老郭,老郭在电话那头笑得前俯后仰,说你可能被医院给讹了,你在哪啊我去接你。程雪说老郭你给我滚。
于是隔日老郭便换了交通工具,开车接送程雪。早上堵在路上的时候,老郭焦心地摁喇叭,嘴里不停地嚷嚷,说要不是你,我这会早就在办公室喝咖啡了。程雪白了他一眼,回头给你报销油钱行了吧。那段时间从老郭变成了程雪的专职司机,由此借机敲诈油钱。程雪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顺带拿着拐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这样的关系一直保持到程雪有了男朋友,老郭便默默退出了历史舞台,不再和她一起上班,也不再一起撸串,就像是一个躺在电话薄的电话号码,平静却令人心安。老郭只偶尔出现在一群朋友的聚会上,依然谈笑风生,却不再和程雪笑笑闹闹,打作一团。
当然恋爱中的程雪是完全注意不到这些的,她的眼里只有那个气质绝佳的男朋友,即使在朋友的聚会上也握着手机发信息,对着屏幕傻笑,完全沦陷在温柔乡中,跟重新投了胎似的,变成了一个娇羞的少女。
一次程雪男朋友要过生日,程雪思来想去没挑好礼物,紧要关头搬来救兵老郭。
“老郭我男朋友要过生日了,你陪我去选礼物吧。”
“不去。”
“那你开车送我去商场。”
“不去。”
“我靠老郭你是不是想死啊。”
“给你个参考意见,行动靠自己,你现在又没断腿。”
“滚。”
“像你这型的,但凡能亲手做出些啥来都是惊喜。”
“你也太没品了。”
不知道最后程雪送了些什么,总之绝不是亲手制作的爱心牌。程雪也不是没试过,做个蛋糕饼干秀个抱枕,可是手残党实在天赋欠佳,最后均以失败告终,还极大打击了程雪的自信心,最后程雪把这些材料一股脑全扔了,在记忆中清除掉这些黑历史。
程雪恋爱一年后,老郭接到被派往南非当志愿者的通知,临行前大家给老郭送行,七手八脚撸着串喝着酒。那天老郭看上去心情很好,像饿了好几天的狼似的大口大口吃肉,就着啤酒一口口顺到肚子里。
有人说,老郭回来的时候带个黑妞啊。
有人说,老郭记得去那边拍拍雄狮给我们看看。
老郭回,你怎么不让我和狮子打一架。
程雪说,注意安全,祝你能活着回来啊。
老郭笑,声音洪大又爽朗。
老郭启程的那天,程雪起了个大早,在老郭楼下等他。老郭拖着行李咕噜咕噜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了站在清晨大雾中睡眼朦胧的程雪,披头散发的样子,怀里还揣着一个小箱子。
“大早上在我楼下扮鬼啊。”
程雪吓了一跳,精神顿时好了大半,抡起拳头往老郭身上用力一记,一把把怀里的箱子塞到老郭手里。“这个,是给你准备的常用药,感冒发烧消炎止疼肠胃药,还有绷带创可贴,有病了自己看着说明书用。”
“你才有病吧。”
“哎,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等你结婚我就回来。”
“赶紧给我滚蛋。”
老郭在南非时间晚上九点到达南非时,给大家群发了一条信息报平安。北京时间凌晨三点大家接到信息,看了一眼纷纷又沉沉睡去,只有程雪一激灵弹起来,问老郭都安顿好了没,那边气候怎么样。
老郭没回信息,程雪就这么一直清醒着,脑补着老郭一下车就被人崩了脑袋的场面,吓得自己心跳加速。直到天快亮时,老郭回,很好。她才放下心来。
后来,老郭极少与大家联系,只偶尔在社交网站上发发状态,感叹南非蚊子体大威猛,感叹天气闷热潮湿,偶尔晒晒草原落日余晖,晒晒他和小朋友们的亲密合影。大家判断,他过得还不错,除了越来越黑外,体格倒是越来越健硕了。
某天老郭在南非时间凌晨两点接到了异国的电话,是程雪。老郭接通后,一身疲惫令他忍不住起床气。
“大姐,我这边是半夜!”
“我知道,可是我分手了啊。”
“被甩了?”
“嗯。”
“你特么怎么这么笨。”
于是老郭抱着电话,听程雪说说停停哭哭笑笑,她曾经对爱情未来的幻想和一路的辛酸苦辣,都在跨越印度洋的无线电中传递着。于是老郭也和程雪说起自己在这边的离奇经历,比如碰到枪杀、遇到群狮的故事,程雪听得入神,听到搞笑的地方,渐渐能哈哈大笑起来。一连几天,程雪都沉浸在和老郭的互换经历中,悲伤相消,快乐相涨。最后程雪问老郭,我不结婚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老郭说,今天冬天就回来。
程雪某天下班鬼使神差地接过传单然后心血来潮地报了个西点班,美其名曰让自己更忙碌一些。于是她每天笨拙地搞砸好几个模子,用上比别人多上几倍的材料,直到老师告诉她如果她再不学好就要加收学费时,她的成果才慢慢有了起色。
后来天渐凉,夜渐长,后来入冬的时候,老郭回来了。
程雪在家里做了蛋糕为老郭接风洗尘,最后看到老郭时,却忍不住嘲笑他,说你是不是得洗掉十斤腻子才能白回来啊。
老郭没理她,仔细端详着蛋糕,一口一口吃着还评头论足,胚子烤糊了,拉花拉得也太丑了,奶油涂得也厚薄不均,就你这手艺劝你下辈子当男人。
这么大的蛋糕还堵不住你的嘴。哎,说真的,我失恋那会,你有没有担心我想不开。
啧,你要是这么想不开死了,我一定在你坟前骂你八百遍,直到你从坟墓里跳出来为止。
那个,老郭,谢谢你。
谢我这个蛋糕那么难看我还给你捧场?
吃完赶紧给我滚蛋!程雪举起勺子朝老郭扔去。
谢谢你。谢谢你曾为我保驾护航,在我避无可避的不测人生中,你始终是为我抵挡一切困难的最后防线。谢谢你没有放弃我,在我最无助的时候,让我看到最开阔的风景,让我不断阵痛的神经,有了神奇的镇痛剂。谢谢你始终陪在我身旁,在险恶的来路上,世上那么多不怀好意的人和事,唯有你是令我心安的朋友,从不干涉我的生活,却永远站在我转身就能看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