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17号,张艺谋导演凭借影片《影》获得金马奖最佳导演奖。自影片上映以来,观众对《影》的评价褒贬不一,有的夸赞其把东方美学展现的淋漓尽致,也有人抨击他太注重形式感,故事讲的晦涩难懂。我倒觉得,仅是从视觉上带给我们的震撼和享受都是无可比拟的。所以,从以下几个方面阐述我的观感。
关于画面色彩及构图的艺术性:
影片一出,黑白二色,干净雅致,让人不禁感叹水墨贯穿之漂亮,色调成为一大亮点。关于水墨主题的选择,导演说道:“像每个中国人都有一个武侠梦一样,每个中国人也都有一个水墨梦。”这是早在张艺谋拍《英雄》、《十面埋伏》之前就埋下的种子,如今终于实现。可把水墨拍成电影并不容易,中式的美术传统是非常不适与在具象的环境里拍的,自古国画里的山水或人物,都在一个平面上,不像西方教堂壁画上的作品具有立体感,因为它本身就不是一个有透视,有具象的光的艺术手法。这样一来,调色的难度便大大增加。首先,这并不是黑白电影,要消色。根据调色师曲思义的回忆,当时调色做了很多尝试,最终决定为了不让黄、绿色使画面显得过脏,特别加强了蓝的色调,外景全部偏绿,肤色适当保留,这才有了近乎完美的画面色彩效果。例如,竹筏大战这场戏中竹筏上的颜色跟肤色属同一色系,竹筏的颜色要比较淡,让人看着很舒服。还有大殿外的几组镜头,有山有水,景深设计得也非常完美,这些不经意的细节导演和调色师拿捏的很准,彰显出电影人的“工匠精神”。
使我印象深刻的还有风和雨,二者一直贯穿整部影片,雨结合暗沉的色调衬托出阴郁的气氛。风的运用非常巧妙,无论是在大殿,风在屏风中穿梭,轻轻掠起小艾和青萍的发丝;还是在竹林里微微飘动的镜州印有水墨画的纱衣;抑或是山洞里子虞镜州二人演习时随风飘动的雨丝,随风张扬的子虞那一头乱发,都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真切感,而且非常自然,不动声色。
关于拍摄和制作手法:
不同于好莱坞大片用电脑换头的技巧,《影》中用电脑特效制作的部分少之又少,使拍摄难度大大增加。由于邓超一人分饰两角色,摄影机的位置全部用尺子量好,两个月后当邓超从肌肉男狂减成排骨男时再完全复制一遍,而且必须严丝合缝。例如,抠一个子虞和镜州干杯的镜头,是用钢丝拉出经纬线,确定出一个点,严谨到极致。影片中还有一个堪称经典的长镜头,子虞和镜州在山洞演习,再加上孙俪饰演的小艾,三人同框,时隔两个月,完全一样的拍两遍,又是长镜头,所以难度可想而知,真不愧是得过最佳摄影奖的大导演。
关于影片情节和故事:
情节由朱苏进的三国改编,故事转向个体命运,就是一个草根逆袭的故事,沛国都督子虞将八岁的镜州秘密囚禁,作为自己的替身,后者不甘愿充当傀儡。最后,高高在上的子虞机关算尽,赔了夫人又折兵,而镜州历经磨难,终于掌握自己的命运。结尾很精彩,最后二十分钟,莎士比亚大悲剧式结尾。最后一个镜头,小艾透过门缝看,开放式结局,引发人们遐想。生命感的强烈和水墨风的清淡又是很强烈的冲突,结合传统国画的创作,巧妙地把中式艺术创作中最讲求的留白手法运用其中。
古今中外写替身,都不得好死,每一步都挣扎求生,替身是平民,这是一个平民为主角的电影。“我还是喜欢描写一个平民的挣扎、求生过程。至于最后他是野心家还是拂袖而去,这不重要,有一条很重要,就是他要把自己的命运交到自己的手里。荆州身上那种生存的意志、那种隐忍,我也有过。”张艺谋在解释选择小人物做主角时这样讲道,也许正是这部电影,让他内心深处受出身影响的压抑的东西得到了释放吧。
而由观众们的反馈看来,受到诟病最多的是故事,大家觉得故事讲的晦涩难懂,没有主题。对此,我倒赞同高晓松的看法“没有人规定电影就是要讲故事,其实电影最重要的是message,信息有可能来自故事,有可能来自一个特别强壮的人物,也有可能来自特别强的形式感,这些都是艺术规律中非常本质的东西” 。电影其实就是戏剧的一种光影展现,所以它的核心是戏剧,戏剧的张力、起承转合,其实有很多经典的戏剧并不能称为一个故事,例如:《等待戈多》、《榆树下的欲望》等。绝不是想唱赞歌,个人觉得电影故事讲的好坏虽然很重要,但它不应该被当作一件利器或一种唯一的标准来衡量电影整体的品质,因为创作本来就是主观的。
个人感觉中的美中不足:
形式感的强烈,让人对故事的融入感会减弱。繁简不是很协调,影片前半部分有的地方显得拖沓,有的地方太紧凑。
影片中呈现出很惨烈暴力的镜头,刀刀剜肉见血,触目惊心,这也正是张艺谋拍摄电影的风格,大色块,极致的造型,追求高度的摄影难度和技巧,愿意挑战高难度的长镜头,不喜欢大闷片。相比而言,李安导演的侧重点并不在一些fancy shots上,而在人内心深处的东西。不同的大导演呈现出不同的作品,无论他们给观众带来的是一场盛大的视听盛宴还是触碰到人灵魂深处最痛的地方,都同样值得敬佩和感谢。2018.12.25
Onism
2018/1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