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只有二十平方米,三张病床上三个病人,白天医生护士来来往往,探视病人的亲属时断时续,虽然人多,但除了病人,其他人都是站着,并且大家都彼此压制着声音,倒也还能装得下。
一到晚上,病房里虽然少了来往的人,但三个陪护病人的家属,都要拉开医院特别配设的躺椅,拿出自备的被褥等物,在过道里睡觉。一下子增加的三间“床”,虽然窄小,但把本来就不宽敞的病房塞得通行艰难。
最让人难过的,不是房间的狭小,而是空间的爆满。特别是恰好遇到打鼾的人,病房里被地动山摇的鼾声装得满满的,寂静的夜里,有谁能够在“烽火连天”中安然入睡?
“鼾声如雷”只是一种形容鼾声的词语,如果真是“如雷”倒也罢了,一种声音不管再难听,也不管再巨大,习惯了就好。特别是伺候病人琐碎辛苦,枯燥乏味单调苦闷的日子,更需要夜里香甜的睡眠补充能量。一种如雷的鼾声,只要不把耳朵震聋,耳膜不受损害,觉就能够睡着。
可叹的是世界上的鼾声居然千奇百怪。抑扬顿挫有节奏倒还罢了,任何有规律的东西都可以在节奏中寻找到美感。但是,这种催眠曲似的鼾声实在不多,或者并不能持久。等刚好适应了这夜里特别巨大的声响,鼾声的主人却像正上坡的车,轰鸣的马达突然没了油,高声的喧腾立时了无音讯。静寂的夜里恢复了平静,刚好要让人心安,那可恶的鼾声像淘气的孩子突然燃爆了的爆竹,又像受惊的骡马,拖着满载的车辆猛地坠下悬崖发出的轰然巨响,世界在暂时的寂静之后,万马奔腾地喧嚣起来。
还有的鼾声像被硬生生装进做成口袋的羊场小道,声音在蜿蜒曲折的通道里,跌跌撞撞地碰到路旁的石头树木,甚至还有忽然穿插过来的不知名的大鸟,双方同时粉身碎骨发出不约而同的尖叫。那种锐利,足可以把耳膜划得四分五裂。
口吃似的鼾声让人也跟着一起期待。有时候,刚好习惯了一种“口吃式”的节奏,知道了“呼--”的下面,音调会是更加狭长有力,但是,这回却变得短而轻,过后又是了无章法的重而急。像是累极了的牛,在大口地喘气,更有点像受到惊吓的狗,突然爆发出低吼,和出现的威胁对峙……
有回声的鼾声,就要让人受到双重的折磨;口吐泡沫一样的鼾声,有点像破了一点缝隙的自来水管,“嗤嗤”地冒泡;针刺在玻璃上的鼾声,尤其让人难受;还有一种得了严重哮喘病一样的鼾声,让人觉得这睡觉的人已经病入膏肓……
隔壁病床的女护工“居无定所”,本来在病房里受雇于来来去去的病人,也就随着病人“随遇而安”。大概是“见多识广”了各种各样的鼾声,也就学会了种种“南腔北调”,久而久之,积习难改,自己“随机发挥”的能力又极强,夜里总是办展览似的,把她耳熟能详甚至耳闻目睹了的所有鼾声,都一一发射出来,让我这个听不得半点异响声音的人,除了时时起身查看老父亲躺卧的情况,就只好借着手机,写下这些文字……
简宝玉写作群日更打卡第2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