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生意人遇到算卦的

　　民国的时候，卫河水特别大，河槽也宽，那时候卫河里跑火轮，终点站是天津，途径站就是卫河流域，比如山东、河北，到河南再到山西，等于是转了个半圆。

　　所以，从卫河上乘坐火轮出行或回家是当时很多人的选择。

　　民国十一年，村里一个叫“袁保晨”的人从天津回家。袁保晨在天津卖糖果，也就是个做糖果的小贩。说是个生意人有些牵强，但有这么个生意，他家的生活在村里已经非常不错了，比那些只种地的同村人，他家的生活如同在天上。

　　袁保晨老家村子里有一大家子人，他父母、妻子，还有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进了村后，他看到村里非常热闹，因为村里来了个算命的。

　　在过去，这样走街串巷的算卦人特别多，黑嫂小的时候，村里还经常有这样的人出现。

　　他想念老婆孩子，所以这样的热闹吸引不了他，没有停留就回了家。

　　家里人自然是非常高兴，他刚结婚不到三年，夫妻两个都很年轻，人们说小别胜新婚，老婆高兴得一直乐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公公婆婆还在边上呢。

　　袁保晨媳妇名叫“松黛芸”，长得娇俏漂亮，很是可人。

　　公公婆婆也都是过来人，简单跟儿子说了几句话后就回了屋。一看爹娘离开，袁保晨就开始毛手毛脚。松黛芸噗嗤乐，拿大眼睛白他：“看你跟只猴子似的，什么时候接我们去天津？”

　　一说这个，袁保晨发了愁。按道理说，他非常愿意接老婆孩子去天津，可问题是消费呢？他做点糖果卖，拿回家可以保证一家人生活不错，但要是老婆孩子也搬去，那生活就要艰难了。可是不接过去，这样两地分居对他们来说的确也是煎熬，他是左右为难。

　　松黛芸叹了口气，突然一拍手说外面有个算卦的，不如算一下吧？看咱们什么时候能全家都到天津。

　　袁保晨在天津见多了算卦的，但也不想扫了媳妇的兴，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就点头同意了。

　　两口子一起出门，算卦的这个时候正在为一个小伙子算命，只见算卦的抓着小伙子的手看得仔细，半天摇头说：“孤苦伶仃命犯凶，形单影只无用功。孑然一身少牵挂，孤家寡人了此生。”

　　农村人哪里能听懂他的拽词？所以一众人听得茫然不解，算卦的小伙更是急得脖子上青筋直冒：“好好说话，别整这些东西，就说我这是个什么命就行了。”

　　算卦的叹了口气说，“你父母已经亡故，这叫孤苦伶仃命犯凶。你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但家里穷，这叫形单影只无用功。你以后还会穷下去，这叫孑然一身无牵挂。你以后会光棍而死，这叫孤家寡人了此生。”

　　奶奶个腿，算命算出个郁闷，小伙子别提多难受了。袁保晨差点笑出声来。因为小伙子跟他是好朋友，名叫“牛得柱”。家境贫寒，父母早亡，还没有娶上媳妇。

　　从这方面来说，这算卦的还算有两把刷子。媳妇推着他向前，他看着算卦的说给自己算算什么时候能发财。

　　算卦的一看他就变了脸色，然后不住摇头：“爷们儿，我不跟你算。”

　　袁保晨原本并不信这个，可一看算卦的样子，反倒让他来了劲，非要算。算卦的抓着他的手左看右看。“爷们儿，我什么也不问你，你是个小买卖人，刚从水上来，我说得对不对？”

　　袁保晨十分吃惊，心也向下沉。这算卦的什么也不用问，就能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怎么到村里的，他刚才脸色那么不好，自己难道有什么灾？

　　“富贵贫穷命有记，生死全看上天意。壬戌年间劫运到，水里来还水里去。”

　　袁保晨同样听得一头雾水，算卦的对着他直摇头：“爷们儿，话说到这里就行，别让我说了。”

　　他越是这样说，袁保晨就越是着急，非要他说出来。

　　算卦的被他逼得没有办法，就叹气说道：“爷们儿，你的大限到了。”

　　袁保晨一听鼻子差点没气歪，自己身体健壮，跟牛犊子似的，这家伙张嘴说自己大限到了，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但看算卦的一脸严肃，他又觉得害怕。

　　“你说我快死了？什么时候？”

　　“今明两天，你会跳卫河而死。”

　　算卦的说完，卦钱也不要，直接就走了。

　　松黛芸十分愧疚，让自己男人出来算卦，结果算出个大凶来。她赶紧安慰男人，说这人胡说八道，不用理他。

　　两口子回了家，可是这卦已经如钉子似的扎进了袁保晨的心里。

　　Ⅱ：应卦之行，诡异莫名

　　本来回一次家不容易，心里满意是兴奋和喜悦，结果竟然闹出这么一件事，袁保晨闷闷不乐。

　　“他说咱会水里死，咱回天津时不坐火轮了，慢点就慢点。另外，这人一看不是个骗子，不要太往心里去。”

　　松黛芸不停开导袁保晨时，村里人已经传遍了。

　　算卦的说牛得柱会光棍一辈子，这个没有人在意。但说袁保晨会在两天内死，这个就太让人恐惧了，而且这个卦有被传的潜能，因为它牵涉到了神秘和未知，再加上预测，这足以让人们说道了。

　　袁保晨两口子都说着不在意，都说着安慰的话，但心里其实都有点害怕。按照以往，他们会早早睡下，可今天没有，松黛芸炒了好几个菜，喊上公公婆婆，还有袁保晨的朋友，就是那个牛得柱，大家一起坐着喝酒聊天，这也算是破灾的一种方法。

　　袁保晨不胜酒力，喝了几盅后，头就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很快睡着，而其它的人则严阵以待。

　　一直到了天亮，啥事没有，不过家里人不敢大意，白天仍然还看守着他。

　　一个白天还是什么事也没有，转眼到了第二天晚上。

　　还是跟昨天晚上一样，菜、酒、公公、婆婆、牛得柱都在。一夜又没有事，大家彻底松了口气，等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全家人都放松了，证明了这个算卦的是在胡说，这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吗？

　　袁保晨和松黛芸脸上这才有了笑脸。这一灾算是躲过去了。

　　等到了第三天晚上，袁保晨吩咐松黛芸炒了几个菜，他要真正喝一次，他要放松。

　　人还是那些人，有公公婆婆，还有牛得柱。

　　袁保晨酒量不行，仍然是几盅后就发昏要睡，于是他先躺在床上睡着了。已经过去了两天，所以今天大家都不准备彻夜守了，喝了一阵后，公公婆婆要回他们房间，牛得柱也该走了。

　　要就在这个时候，床上睡着的袁保晨突然跳起，大家惊愕看着他时，他嘴里喊着热便窜出了门，反应过来后，牛得柱嗷地喊了一声，在后面就追了过去。

　　大家也在后面紧紧跟着，但公公婆婆跑得慢，松黛芸也跑不快。只能凭着前面牛得柱的喊叫顺着声音追，跑的方向就是村里向卫河的方向。

　　袁保晨跑得非常快，并且边跑把身上的衣服都给扯烂了。到了卫河边上，他一头就扎了进去。

　　前面我们不是说过了吗，那时候卫河水特别大，水流湍急，而且是在半夜，河上面一片黑暗，雾气蒙蒙，他窜进河里后就被水冲得没了踪迹，急得岸上的牛得柱直跺脚。

　　后面袁保晨的爹娘和松黛芸赶来，一看没有袁保晨的影子，松黛芸直接就晕死了过去。他们这样的喊叫也惊动了村里人，大家拿着火把赶过来，一看情形就明白了个大概，当下就有人去拿钩子渔网等工具。他们准备要捞人。

　　天黑，他们什么也没有捞到，一直到了天亮，才在下游三公里远的水草里发现了袁保晨，已经死透了。

　　这件事玄奇莫名，也报了官。但查不出个什么结果来。松黛芸太过伤心，所以无法跟来的调查的保安团说话，全程都是公公婆婆在说。

　　这案子当时定了个意外落水而死。不这样定也没有办法，因为实在查不出什么，公公婆婆、松黛芸和牛得柱都说是有个算卦的算了袁保晨会投河而死，保安团的人当然不能这样说，所以就定了个意外。

　　这件事在附近的村里传得，也被添油加醋说。都说这个算卦的算得真准什么的，一时成为了奇谈。

　　一晃五年过去了，就在大家快将这件事忘了时，突然有了惊人的转机。

　　Ⅲ：理智在扭曲的人性前被丢弃

　　这五年里发生了不少事。袁保晨死后一年，他爹娘就劝儿媳妇改嫁，但是松黛芸不同意，他要为丈夫守孝。这样的媳妇哪里找去？感动得袁保晨父母逢人就夸自己家儿媳妇。

　　三年守孝期满后，开始有媒婆登门，其实大家都知道人家松黛芸不会一直这样，这么年轻就守寡，谁受得了？那一辈子长着呢。

　　松黛芸同意再嫁人，但有个要求，必须要男方过来到袁家，袁家就袁保晨一个儿子，他已经死了，以后两位老人没人送终，谁要娶她，谁就得帮她照顾两个老人。

　　各位，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但不管是什么时代，两条腿的光棍可多得是，很多人都表示愿意，最后松黛芸选择了一个叫“廖得生”的男人嫁了，这个男人是个唱戏的。

　　就这样，廖得生娶了松黛芸，共同抚养袁保晨的孩子，也照顾袁保晨的父母。

　　松黛芸成了远近闻名的好媳妇，感动了无数人。

　　牛得柱这几年的生活并没有转机，仍然还是光棍一个，每天靠在卫河里抓鱼摸虾为生，少的时候自己吃掉，多的时候就卖一些。

　　袁保晨死后五年的秋天，牛得柱在集上卖鱼，卖了俩大钱后，他就想吃喝。这人穷了志就短，马瘦了毛就长。有人说既然是光棍，还不积攒点钱准备娶媳妇，这是不知道他们的心理，他们天天是破罐子破摔。

　　牛得柱就这样，他没钱了可以三天不吃饭，有点钱就赶紧吃喝。

　　集上有个小饭馆，卖的都是些平常饭菜，但这对于当时的人来说就是美味。牛得柱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馋得口水直流，刚要进去时，突然发现饭馆里出来了两个人。

　　他先是惊讶，然后躲了起来。

　　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一道墙边上开始交谈，谈得好像很激烈，其中一个还一直挥手，仿佛有着无穷的愤怒。

　　牛得柱离得远，没有听见两人在谈什么，但他越来越严肃。

　　两人交谈完后分开，牛得柱摸着下巴想了想，悄悄跟上了其中一个。

　　这个人走了一阵，钻进了一个破庙里，那时候农村的庙特别多，有的就只是一间破房子。

　　牛得柱在外面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半天后又悄悄地离开了。

　　到了晚上，庙外出现了一个黑影，这个黑影低头走进庙里后，黑暗中突然传出一阵叮叮铛铛的响动，还有粗重的喘息声。

　　就在这个时候，庙外突然亮起了火把，一帮人闯进了庙中，就见一个人骑在另一个人身上，正用手掐着这个人的脖子，下面那个人已经快被掐死了。

　　一见闯进来这么多人，上面骑着的人赶紧喊：“你们来得正好，我抓住个小偷。”

　　下面的人剧烈咳嗽，根本顾不上说话。

　　举着火把的人中，有一个正是牛得柱，他看着这两人冷哼一声，对着众人喊：“绑住他们。”

　　这些人一拥而上，把两人绑了个结实。

　　“牛得柱，我早看你不像个好人，你一定是跟这个小偷有勾结。”

　　被绑的人还叫嚣，牛得柱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得这人嘴角流血，不敢再说话。

　　“廖得生，你给我闭嘴吧。”

　　说完，牛得柱让大家带着这两人回村，自己则直接去报官。

　　等赶到村里后，天已经亮了，村里聚集了很多人，被绑着的两个人，一个是松黛芸后嫁的那个唱戏男人廖得生，另一个大家看着面熟，但却想不起来。

　　松黛芸也赶来了，她脸色苍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袁保晨的父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是牛得柱看人家廖得生不是本村的，所以带人欺负他？

　　牛得柱看着大家说：“你们看这个家伙是不是眼熟？”

　　村民们正有这个感觉，所以赶紧点头。

　　“是啊，怎么能不眼熟呢，这家伙五年前在咱们村给我算卦，说我会一辈子穷和光棍。”

　　众人恍然大悟，经他一提醒，大家顿时想起来了，还真是那个算卦的。可是，这廖得生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牛得柱说出了一个让大家震惊推理。

　　这个算卦的根本不是算卦的，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反正就是跑江湖，算卦只是他的幌子。当年来村里算卦，其实真正要算的就是袁保晨，他应该和这个唱戏的早就勾结，先给袁保晨算卦说他会跳水而死，然后再娶了松黛芸。

　　松黛芸都惊呆了，她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牛得柱：“得柱，你在说什么？你说这是他们两个的阴谋？”

　　“你别叫得这么亲，什么两个人的阴谋？是你们三个人的。因为没有你帮忙的话，他们的计划根本不可能实现。”

　　牛得柱张嘴又说出一句让大家惊掉下巴的话。袁保晨父母都急了，儿媳妇这么好，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牛得柱这是疯了吧？

　　牛得柱看着保安团的人说具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但这里面一定有蹊跷，要不然这两个人不会认识也不会发生争吵，在庙里，廖得生可是要杀死这个算卦的，所以你们得管。

　　保安团的人有的是手段，既然嫌疑人有三个，那就分别控制和问话。

　　这一问话，竟然解开了五年前袁保晨离奇跳河的真相。

　　几年以前，村里有人过寿，所以请了一帮唱戏的，其中就有廖得生。那个时候，黛芸刚嫁给袁保晨，她看戏时，对武生廖得生产生了兴趣。这唱戏的也是天天在外面行走江湖，对于小媳妇的眼神和意思很能领会。

　　就唱戏的几天，两个人就勾搭上了。

　　由于袁保晨经常不在家，所以这唱戏的有很多机会，经常半夜来找松黛芸，一来二去，就有了孩子。这孩子并不是袁保晨的，而是廖得生的。

　　有了孩子后，两个人就想坏主意，他们不想偷了，想要光明正大。

　　可怎么才能实现呢？廖得生想起了自己认识的一个跑江湖的。这个人平时靠偷盗为生，自称见多识广。他找到这个人密谋了几次，就定下了计策。

　　于是，这个人装成算卦的到了袁保晨村里，其实就是专门等他的。这也是牛得柱为什么说松黛芸是他们一伙的，因为只有她才知道袁保晨具体回来的日期，那算卦的恰巧在那天出现了，这不是巧合，而是预谋。

　　松黛芸早就把村里的一些事告诉了廖得生，廖得生又告诉了那个人，对于村里一些人的基本情况他们都是知道的，为的是做出能算对的假象。

　　为什么会是两三天呢？因为这跑江湖的有一种药，人吃了后全身燥热，感觉能爆裂，就想跳进水里。确切来说，是一种虫子，而袁保晨家里的酒壶也是那个人交给廖得生的。这酒壶中间有个隔断，看着是一壶酒，其实是两种酒。倒酒的人只要旋转一下柄上的按钮就能转换。而这种虫子发作需要两三天。

　　在喝酒时，松黛芸给自己和别人倒的是平常的酒，但给袁保晨倒的却是有虫卵的酒。

　　袁保晨喝的全是这种酒，虫卵在体内寄生并且成长后，他感觉自己难受，燥热，想要泡在水里，于是就发生了跳河事件。

　　他死后，松黛芸并不着急，因为廖得生可以晚上来找她，她着什么急？所以硬是熬了三年才说再嫁，这就有了选择廖得生的事，都是事先计划好的。

　　而他们的暴露实在是偶然，这算卦的今年倒霉，所以没钱了，就来找廖得生要钱。他帮他干过坏事，用这个来威胁他。廖得生别看是个唱戏的，但心狠手辣，感觉留着他早晚是个祸害，所以就假装答应，实际上计划晚上杀了他。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交谈时让牛得柱给看到的，恰巧牛得柱对这个算卦的印象深刻，发现他们两个在一起，明显很熟，再联想起袁保晨死得蹊跷，所以牛得柱起了疑心。

　　回村后召集了自己平时的酒肉朋友，果然抓住了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