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农民,但确切来说农民工的身份似乎更适合他,因为他下地耕作的岁月确不如他辗转于城市之间作农民工的日子长。
我的父亲还曾经是一名军人,参加过越南战役。他参军的时候我还不懂事;待他回家的时候,他于我而言就像一个陌生人,他背着许多行李,逆光地站在院门口,大声喊着母亲的名子。
父亲从军营回来后并没有找到其它更好的营生,就和母亲一起务农为生。趁着农闲的时候,他用木头削了两把驳壳枪给我和弟弟做礼物。这两把驳壳枪便是我和弟弟童年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玩具了。我并不热衷于打打杀杀的激烈场景,但这驳壳枪却是我特别衷爱的玩具,也许是因为这是我收到的来自于父亲的第一份礼物吧。
父亲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他却特愿意和我说祖父的故事。
祖父是个秀才,为人刚正不阿,以前生产队的时候是我们大队的队长,也因为这个缘故,得罪了村里不少人。后来祖父病逝,家道中落,受到邻里奚落在所难免。祖母一手抚养六儿三女,家中境况甚是窘困。后来无奈,用六叔给五叔换媳妇。
每每说到以前的事,父亲就会突然活越起来,然而讲到后面,又独自开始黯然神伤。
小时候,我家境况不好;也是因为祖父早逝的缘故。那时候父亲和母亲时常受人欺负,只是我们还小,并未体会到那种坚辛。
长大以后,我越来越能体会到父亲的辛苦和不易,更觉得父亲很伟大。虽然父亲刚毅、坚强,但是也有他扛不住的时候。我很少看到父亲流泪,但是长这么大我见过三次。
第一次是祖母过世的时候;第二次是我五叔意外身故,遗体在县城的殡仪馆火化。我就在附近的县一中念书;父亲来学校看我,说着说着就落泪了。最后一次是2011年夏天,这个夏天,也许将会是我生命中最难忘的夏天。因为它承载了我一家人不可磨灭的伤痛。
这是一个令我和家人几近奔溃的一个夏天。那天我在学校的图书馆看书,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接起来只听到父亲在电话里哽噎。我从不曾经历这样的场景,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直再想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父亲如此手足无措,方寸大乱。后来父亲在电话那头说昨天夜里家里的老房子因为暴雨墙塌了。我整个人都傻了,那是我们赖以生存的不足五十平的小土楼。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现在的父亲,我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件事情。挂完电话我久久不能平静。我在脑海里想在想象昨晚父亲抢救老房子的场景,暴雨如注,墙摇摇欲坠,父亲一个人拼命的想要用木桩支撑快要倒下的墙体。我哭了,一个人无助的在离家上千公里的异地它乡哭泣。
那年过年回家的时候,我看到用许多木桩支撑的我的家,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房。我们本来就不到50平米的老土楼只剩下一半的地方。也许你们很难想象农村里的不到五十平的小土楼是什么样的光景,但是在这个危楼里,我们一家人又生活了五年。这五年里,父亲和母亲拼命的打工挣钱,母亲在饭店里干月薪一千多的工作,每年攒一万多存块钱回来,父亲天天日晒雨淋地在工地干活,从不舍得给自己买衣服,不舍得吃一点好的。
从我开始工作之后,家中的境况便好转起来。2014年的时候,家里开始盖房,年底终于住进了新房,至此挣脱近五年的恶梦。
然而我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父亲已经老了,两鬓微霜,脸上爬满了皱纹,他的牙口开始不好,身子也开始有些佝偻。为了这个家,父亲倾其一生,而今终于算是能过些闲逸的日子了,可是父亲却终究不肯赋闲在家,总是要操心我和我弟的终身大事,说乘还能干活,替你们再分担一点。我总是说不过父亲,却日日担心父亲的身体,可是我又无可奈何。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平凡的农民,一个坚毅的军人,一个为了家努力奋斗的农民工,我不知道用哪一个身份来形容父亲比较贴切。但无论哪个身份,他都是我的父亲,一个伟大的父亲。